另一間審訊室里，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固體。

主犯李軍坐在審訊椅上，與驚慌失措的張偉截然相反，他顯得異常冷靜，甚至可以說是鎮定。

他的背挺得筆直，雙手平放在大腿上，那雙陰鷙的眼睛平靜地看著對面墻上的標語“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嘴角甚至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諷。

他就像一頭潛伏在深水中的鱷魚，收斂了所有的殺氣，只剩下冰冷的耐心。

高建軍和陳巖推門進來時，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李軍，28歲，三年前因為搶劫罪入獄，去年剛放出來。”

高建軍將一沓文件重重地摔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試圖用氣勢先聲奪人，“你的同伙張偉，已經全部交代了。”

李軍緩緩地抬起頭，目光在高建軍和陳巖的臉上掃過，最后開口了，聲音沙啞而平穩：“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我也不認識什么張偉。”

“不認識？”高建軍被他這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激怒了，“我們在你藏身的廠房里，找到了被害人的挎包，找到了作案用的消防斧，你就跟張偉在一起！你現在跟我說你不認識？”

“哦，那個黃毛啊，”李軍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隨即又無辜地攤了攤手，“他昨天晚上找到我，說惹了事沒地方去，想在我那兒借住一晚。”

“我看他可憐就收留了他。至于那些東西，都是他帶來的，跟我有什么關系？”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

他很清楚，警方目前唯一的直接證據，就是張偉的口供。

只要他咬死不承認，單憑一個同案犯的指證，很難將他定為死罪。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無論高建軍如何咆哮、如何展示證據，李軍都像一塊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他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收留了張偉，對殺人分尸一事毫不知情。

審訊，陷入了徹底的僵局。

審訊室外的觀察室里，氣氛同樣凝重。

“這家伙的心理素質太強了。”年輕刑警劉洋看著單向玻璃后面無表情的李軍，忍不住說道，“高隊他們根本拿他沒辦法。”

李浩沒有說話，他的目光一直鎖定在李軍的身上，像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在耐心觀察著自己的獵物，尋找著那個致命的破綻。

他看得很清楚，李軍的冷靜并非偽裝，而是一種源于絕對自信的鎮定。

他相信自己設計的“激情殺人”劇本天衣無縫，相信警方已經被他引上了歧途。

他享受著這種將警察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快感。

要擊潰他，常規的證據和壓力是無效的。

必須用一把鑰匙，一把出乎他意料、能夠直接刺穿他所有偽裝、打開他內心最深處秘密的鑰匙。

“高隊他們快沒耐心了。”劉洋焦急地說道。

李浩轉過身，對身旁的陳巖說道：“師父，這樣下去不行。”

“李軍已經構建起了一套完整的心理防線，我們越是逼問搶劫的細節，就越是正中他的下懷，加強了他的心理優勢。”

陳巖深吸了一口煙，他何嘗不知道這一點，但他同樣束手無策。

“我們必須跳出他設定的搶劫圈套。”李浩的眼神變得異常明亮，“用一個他絕對意想不到的問題，徹底摧毀他的自信。”

陳巖轉頭看著自己的徒弟，沉聲問道：“你有什么想法？”

李浩湊到陳巖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飛快地說了幾句話。

陳巖的瞳孔猛地一縮，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李浩，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不解。

李浩的那個問題，聽起來與這起搶劫殺人案風馬牛不相及，簡直是天方夜譚。

“師父，”李浩的語氣無比堅定，“相信我。”

“他所有的冷靜都是偽裝，只要我們證明我們知道他偽裝了什么，他就會立刻崩潰。”

陳巖看著李浩那雙充滿自信的眼睛，又看了看審訊室里那個囂張的罪犯。

最終，他將煙頭狠狠地按在煙灰缸里，站起身，推開了審訊室的大門。

高建軍正拍著桌子，吼得口干舌燥，見陳巖進來，便想讓他換自己歇口氣。

陳巖卻沒有理會他，而是徑直走到審訊桌前，坐了下來。

他沒有看桌上的任何證據，只是平靜地看著李軍，緩緩開口，問出了一個讓在場所有人（包括高建軍和觀察室里的劉洋）都摸不著頭腦的問題：

“李軍，我們查過劉艷的考勤記錄。她是個很敬業的工人，從不遲到早退。”

“但是，三個星期前，七月二號的下午，她卻無故曠工了半天。”

陳巖頓了頓，目光如刀，死死地鎖住李軍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道：

“那天下午，你帶她去城郊的向陽花田，都做了些什么？”

這個問題，就像一顆無聲的炸彈，在死寂的審訊室里轟然引爆！

前一秒還鎮定自若、眼神譏諷的李軍，在聽到“向陽花田”這四個字時，他臉上的所有表情瞬間凝固了！

那是一種混雜著極度震驚、恐懼和難以置信的神情。

他那雙陰鷙的眼睛猛地睜大，瞳孔劇烈收縮，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能出現的事情。

他精心構建的、堅不可摧的心理防線，在這一瞬間，被這句看似不經意的話，砸得粉碎！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引以為傲的冷靜和偽裝，在絕對的事實面前，顯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擊。

因為他知道，他和劉艷去過向陽花田這件事，是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秘密。

現在，這個秘密被警察知道了。

這證明，警方根本沒有被他“搶劫殺人”的劇本所迷惑。

他們所掌握的，遠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

“你……你們……怎么會……”他的聲音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再也沒有了之前的鎮定。

陳巖沒有回答他，只是將身體靠在椅背上，用一種看穿一切的眼神，冷冷地看著他。

審訊室外，高建軍和劉洋已經徹底石化了。

他們張大了嘴巴，像看神仙一樣看著單向玻璃后面那個年輕的居委會干事。

而李浩，只是靜靜地看著審訊室里那個心理防線徹底崩潰的罪犯，眼神里沒有絲毫的喜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