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紅星機械廠的辦公樓燈火通明。

李赫成功用廢料煉出超標傳動軸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不僅在廠區內飛速傳開，更是第一時間上報給了焦急等待結果的軍區后勤部。

晚飯時分，一輛掛著軍牌的吉普車，卷著一路風塵，直接開到了辦公樓下。

車門打開，一個身穿筆挺軍裝，肩上扛著兩杠一星的中年男人跳了下來。

他身材不高，但異常敦實，面容黝黑，眼神銳利，走起路來虎虎生風，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雷厲風行的軍人氣質。

他就是負責這次緊急訂單的軍代表，后勤裝備處的周海峰，周處長。

楊衛東和一眾廠領導早已在樓下等候。

“周處長，您怎么親自來了！”楊衛東快步迎了上去。

周海峰沒跟他客套，握了握手，開門見山地說道：“楊廠長，你們那個傳動軸，我看了檢驗報告了，數據非常漂亮！”

他黝黑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

“你們可是給我們解決大問題了！我代表軍區，代表前線的同志們，感謝你們！”

楊衛東連忙謙虛道：“為部隊服務，是我們軍工企業應盡的責任。”

“責任歸責任，功勞歸功勞。”周海峰擺了擺手，“那個立了大功的小英雄呢？叫李赫是吧？快帶我去見見！”

很快，剛剛在食堂吃完飯，正準備回臨時宿舍的李赫，被車間主任急匆匆地叫到了廠長辦公室。

一進門，李赫就看到一個氣場強大的軍官，正拿著那根他親手打造的傳動軸，翻來覆去地看，眼神里滿是贊賞。

“你就是李赫同志？”周海峰抬起頭，目光如炬，上下打量著李赫。

“報告首長，我是李赫。”李赫站得筆直，不卑不亢。

“好小子，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周海峰重重地拍了拍李赫的肩膀，“我聽楊廠長說了，你用土辦法，把一堆廢料變成了寶貝！干得不錯！”

面對軍方領導的夸獎，李赫只是平靜地說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周海峰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不驕不躁，是個好苗子。

辦公室里的氣氛一片祥和。

錢衛國也陪在一旁，臉上堆著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

他心里把李赫罵了一萬遍，要不是這小子，這份功勞本該是屬于他錢衛國的。

寒暄過后，周海峰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他把傳動軸輕輕放下，看著楊衛東，沉聲說道：“楊廠長，感謝的話說完了，接下來，咱們談談正事。”

“你們這根傳動軸，性能非常好，甚至超出了我們的預期。”

“但是……”

周海峰話鋒一轉。

“一根，不夠。”

辦公室里的空氣瞬間凝重起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知道關鍵的來了。

“我們的前線部隊，這種傳動軸是易損件，消耗量非常大。”

周海峰伸出一根手指。

“我們需要一個穩定的生產線。我這次來，除了感謝，還帶來了一個新的任務。”

“一個月之內，保質保量，我們要一千根！”

“一……一千根？”

技術科的科長第一個叫出聲來，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辦公室里其他人也是一片嘩然，倒吸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

開什么玩笑？

一個月，一千根？

今天能搞出這一根，在所有人看來，都已經是祖墳冒青煙的奇跡了。

李赫那是神來之筆，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是無數個巧合疊加在一起的小概率事件。

這種事，怎么可能復制？

更別提量產了！

技術科長擦了擦額頭的汗，結結巴巴地對周海峰解釋道：“周……周處長，這個……這個任務恐怕有點困難。”

“李赫同志這個辦法，偶然性太大了。那個土爐子，溫度、時間全憑感覺，根本沒法精確控制。這次成功了，下次說不定就失敗了。要想量產，保證每一根都合格，這……這根本不可能啊！”

“是啊是啊，”另一個技術員也趕緊附和，“工藝不穩定，就沒法保證良品率。我們不能拿軍區的任務開玩笑啊！”

廠里所有的技術人員，在這一刻，觀點出奇地一致。

——做不到！

錢衛國眼睛一亮，機會來了！

他立刻抓住這個話頭，向前一步，對著楊衛東和周海峰，痛心疾首地說道：“楊廠長，周處長，您聽到了吧？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們技術人員的判斷是專業的！”

他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的李赫，意有所指地繼續說。

“我早就說過，李赫這個辦法，就是投機取巧，是歪門邪道！是拿廠里的生產紀律當兒戲！”

“讓他搞一根，撞大運成功了，那是運氣好。現在要讓他量產一千根，這不是在拿軍令開玩笑嗎？”

“萬一到時候交不出貨，耽誤了部隊的大事，這個責任誰來負？是我們紅星廠能負得起的嗎？”

他這番話，說得“義正言辭”，把個人恩怨，瞬間上升到了工廠存亡和軍事任務的高度。

楊衛東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他沒想到錢衛國會在軍代表面前，這么拆自己的臺。

辦公室里的氣氛，一下子從剛才的喜悅，變得緊張而壓抑。

所有人都覺得，錢衛國說得有道理。

李赫的成功，太玄乎了。

要將這種玄乎的東西，變成流水線上的產品，風險太大了。

周海峰的眉頭也緊緊地鎖了起來。

他不懂具體的技術，但他聽得懂人心。

很顯然，除了廠長楊衛東，整個紅星廠的技術團隊，都對這個量產計劃持悲觀態度。

他銳利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最后落在了楊衛東身上。

“楊廠長，你們廠，到底行不行？”

他的聲音很沉，帶著一絲不悅。

“這件事非同小可，軍令如山。如果你們沒把握，就早點說，我得立刻上報，把這個任務緊急轉交給其他的單位部門。畢竟時間，我們一分鐘都耽誤不起。”

這句話，像一把重錘，狠狠敲在楊衛東的心上。

把任務交給其他單位？

那他們紅星廠的臉往哪兒擱？

以后在系統里還怎么抬頭？

更重要的是，廠子已經幾個月發不出全額工資了，要是再丟掉這筆能讓工廠起死回生的大訂單，那紅星廠就真的離倒閉不遠了。

楊衛東的拳頭攥得死死的，手心全是汗。

一邊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一邊是工廠的生死存亡。

他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就在整個辦公室都陷入死寂，連錢衛國臉上都露出了得意的冷笑時。

一個平靜而堅定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報告首長。”

是李赫。

他從人群的角落里，站了出來，直面著眉頭緊鎖的周海峰。

“一個月，一千根。”

“我們紅星廠，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