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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破敗的水泵廠,老技術員的刁難!

自行車是永久牌的二八大杠,除了鈴不響,哪都響。

車輪碾過省城邊緣坑洼不平的土路,揚起一陣黃塵。

越往南郊走,高樓越少,全是低矮的平房和田野。

空氣里是清晨的霧氣,混著泥土和煤煙味兒。

李赫用力蹬著車,破鏈條“嘎吱嘎吱”地響。

蘇婉卿給的網兜掛在車把上,水壺隨著車身一晃一晃。

二十多里地,騎了快一個鐘頭。

一個掛著鐵皮牌子的大門出現在路盡頭。

紅旗鄉鎮水泵廠。

幾個紅色大字早就被風雨剝蝕得不成樣子,露出一片片的鐵銹。

大門開著,傳達室的窗戶玻璃碎了,糊著報紙。

旗桿歪著,上面空蕩蕩的。

整個廠區死一樣安靜。

沒有機器響,沒人聲,只有風吹過空地的嗚嗚聲。

李赫下了車,推車走進去。

一股鐵銹味混著機油和一股子酸腐氣,直沖鼻子。

眼前的景象,比蘇建國說的還慘。

廠房墻皮大塊脫落,露出里面的青磚。

窗戶玻璃沒幾塊是完整的,像一個個黑洞洞的嘴。

院子水泥地縫里鉆出的雜草,都有一尺高了。

幾個工人正圍著棵老槐樹打撲克,臉上全是麻木和無聊。

他們看見李赫這個生面孔,也只是懶洋洋地抬了下眼皮,又低下頭去看牌。

這地方,沒活氣了。

李赫把車靠墻放好,走向那間掛著“廠長辦公室”牌子的平房。

他敲了敲門。

“進。”

里面傳來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

李赫推門進去。

屋里不大,光線也暗。

掉漆的辦公桌后頭,坐著個愁眉苦臉的中年男人,頭發亂糟糟,眼袋腫著,桌上煙灰缸里塞滿了煙頭。

他就是廠長王德發。

王德發抬起頭,看見李赫,眉頭擰得更緊了。

“你找誰?”

“王廠長您好,我叫李赫。”

李赫很平靜。

“是省城第一機械廠的蘇建國,蘇工,介紹我來的。”

聽到“蘇建國”三個字,王德發麻木的臉上總算有了點活泛氣。

他從椅子上稍微坐直了些,重新打量眼前的年輕人。

太年輕了。

撐死不到二十歲。

一身半舊的工裝,褲腳上還沾著泥。

這能是蘇工介紹來的“技術員”?

王德發心里剛冒出點火星,立馬就給澆滅了。

“哦,是蘇老哥介紹的啊。”

他的調子又變得有氣無力。

“坐。”

他指了指旁邊的長板凳。

“廠里的情況,蘇老哥跟你說了吧?”

“嗯,說了一些。”

王德發自嘲地笑了聲,從兜里掏出根皺巴巴的“大前門”點上,猛嘬了一口。

“唉,什么情況,你進來也看見了。”

“一個爛攤子。”

“省里的專家都來看過,搖搖頭就走了。”

他吐出一口濃煙,那張寫滿絕望的臉在煙霧后頭若隱若現。

“你這么年輕……算了,既然是蘇老哥介紹來的,我也不能駁他的面子。”

“你就在廠里隨便看看。”

“死馬當活馬醫吧。”

話說的很白,壓根沒把李赫當救星,純粹是走個過場。

李赫也不在乎他的態度。

他站起身。

“好,那我去車間看看。”

“去吧,讓老孫帶你轉轉。”

王德發朝著門外喊了一嗓子。

“老孫!老孫頭!”

門外打牌的隊伍里,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不情不愿地站起來,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甩,慢悠悠地晃了過來。

他就是孫工,孫全海,廠里唯一一個能叫“技術員”的老師傅。

孫全海穿著身還算干凈的藍工裝,背著手,下巴微微抬著,有種老資格的派頭。

他上下掃了李赫一眼,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審視和懷疑。

“廠長,嘛事?”

“這是蘇工介紹來的李工,你帶他在車間里看看。”

“李工?”

孫全海的嘴角撇了撇,聲調拉得老長,那聲“工”字里,全是譏諷。

“行,跟我來。”

他轉身就走,多一眼都沒給李赫。

李赫跟在他身后,走進主車間。

一股更濃的鐵銹和冷機油味兒撲面而來。

巨大的車間里,一排排車床、鉆床、鏜床都停著,蒙著厚厚的灰,像一具具鋼鐵尸體。

孫全海領著李赫,一直走到車間盡頭。

那兒跟個垃圾場似的,堆滿了嶄新卻又銹跡斑斑的水泵。

每個泵體上,都用紅油漆畫著一個刺眼的大叉。

這些,全都是退回來的廢品,也是壓垮這個廠的最后一堆稻草。

那幾個打牌的工人也跟過來看熱鬧,抱著胳膊遠遠站著,交頭接耳,對著李赫指指點點。

“就這毛頭小子,行嗎?”

“廠長也是病急亂投醫,蘇工介紹的又怎么樣?神仙來了也救不活。”

“等著看笑話唄。”

這些話不大不小,正好能傳到耳朵里。

孫全海停下腳,臉上的表情更得意了。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要當著所有人的面,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輕下不來臺。

他走到那堆廢品前,一腳踢在一個泵體上。

“哐!”

一聲巨響。

“李工是吧?”

他轉過身,陰陽怪氣地瞅著李赫。

“省城來的大專家,給我們指導指導?”

他指著腳下的水泵。

“喏,就是這個,我們廠新開發的3B型農用水泵。”

“漏水、氣蝕、用不了幾天軸承就完蛋,短命得很!”

他抱著胳膊,把聲音拔高,生怕別人聽不見。

“省里水利研究所的專家來看過,拆了兩個,研究半天,最后搖著頭走了。”

“您給瞧瞧,問題出在哪兒啊?”

他把這個最燙手的山芋,直愣愣地扔到李赫面前。

空氣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赫身上,有懷疑,有譏誚,有幸災樂禍。

這是一個擺好了的局,就等他出丑。

廠區大門外不遠的土坡上,一個穿灰色夾克衫的男人,正偷偷摸摸地盯著這一切。

他是趙明花錢雇來的混混,專門盯著李赫,看他搞什么鬼。

看到李赫被一群工人圍在中間,他臉上露出得意的笑,掏出小本本記了下來。

車間里,壓力幾乎能把人壓垮。

李赫站在所有質疑的中心,臉上卻丁點慌亂都沒有。

他沒看孫全海那張寫滿挑釁的臉,也沒理會周圍的竊竊私語。

他只是平靜地走到那堆廢品前,蹲下身。

他從一堆報廢的零件里,撿起一個銹跡斑斑的葉輪。

葉輪的葉片邊緣,布滿了麻點一樣的凹坑,那是氣蝕留下的痕跡。

他用手指沾了點地上的油污。

然后在腳下那片還算平整的水泥地上,開始畫圖。

他沒畫別的。

就幾條簡單的直線,幾個箭頭,還有幾個標著α和β的夾角。

一個簡單的,卻又無比精準的受力分析圖。

所有人都看傻了,不知道他在鬼畫符什么。

孫全海臉上的譏笑也僵住了,他看不懂那幾根線是啥意思。

李赫畫完,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他抬起頭,第一次和孫全海對上視線,平靜得嚇人。

他淡淡地問。

“孫工,您設計的這個葉輪,考慮過流體入口的沖擊角和出口的相對速度角嗎?”

一個極其專業的流體力學術語。

就這么輕飄飄地,從他嘴里說了出來。

像一顆子彈,正中靶心。

孫全海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他張著嘴,喉嚨里像塞了團棉花,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沖擊角?相對速度角?

那是什么玩意兒?

他設計水泵,靠的是幾十年的經驗,是老師傅傳下來的圖紙,是依葫蘆畫瓢。

他哪懂這些聽都沒聽過的洋詞兒!

整個車間,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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