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樓的聲控燈隨著他們的腳步次第亮起，卻在觸及三樓拐角時突然全部熄滅。沈鳴的右手死死攥著林夏的校牌——那是他從井底撈起的，032號，邊緣還沾著黑色液體。此刻校牌上的數字正在滲血，像滴進清水的墨，緩緩暈染成“034”。

“陳默，左邊！”林夏的“動態捕捉”視網膜上跳出紅點。

陳默的軍刺劃出冷光，劈翻一個從教室門后撲來的學生。那學生的校服前襟敞開，露出胸腔里蠕動的灰色核心，核心表面刻著“017”，正是蘇雨桐的編號。他的喉嚨里發出機械音：“03號，你不該來……”

“閉嘴！”林夏甩出從副本帶出的“未記錄之書”，封皮金線纏住學生的手腕。書頁自動翻卷，露出泛黃的實驗記錄：“017號實驗體：記憶清除失敗，殘留意識干擾服務器運行。”

沈鳴的右眼突然刺痛。他的“看透之眼”在黑暗中自動開啟，視野里浮現出整座教學樓的立體結構——每層樓都疊加著三個時空：現實的霉斑墻面、副本的焦黑走廊、2003年的嶄新課桌椅。而頂樓的鏡像空間像顆腫瘤，在三樓與四樓之間凸起，表面流動著水銀般的光澤。

“頂樓到了。”林夏的聲音發顫，“但……”

她的話被一陣清脆的上課鈴打斷。

這鈴聲和他們在副本里聽到的不同，是老式銅鈴的脆響，混著電流雜音。教學樓所有窗戶的玻璃突然映出同一幅畫面：2003年9月1日清晨，晨星中學的操場上，穿藍白校服的學生們正排隊領取新課本。隊伍最前面，扎高馬尾的女生舉著相機，鏡頭對準主席臺——那里站著穿藏青制服的周明，他手里舉著“新生入學手冊”，封皮印著“晨星中學實驗班”。

“是……記憶覆蓋程序啟動了。”林夏的手指摳進掌心，“他們要用2003年的正常上學場景，覆蓋現在的‘異常’。”

陳默的軍刺突然指向天空。

天花板的水泥塊簌簌掉落，露出上方懸浮的青銅井。井口的雕花石板正在緩緩轉動，露出下面刻著的血字：“畢業需填滿32個死亡名額。”而井底的積水里，32個校牌突然開始旋轉，組成一個巨大的時鐘——指針正指向“10:10”，和沈鳴在青山精神病院第一次回檔的時間分毫不差。

“他們在倒計時。”沈鳴的聲音發啞，“用我們的死亡，給服務器‘校準時間’。”

林夏的“動態捕捉”突然瘋狂閃爍。她看見沈鳴的身后浮起兩面鏡子，一面映著現在的教學樓，另一面映著2003年的教室。兩面鏡子的交界處，站著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是未被替換的周明，他的后頸沒有導線，手里舉著臺老式攝像機。

“沈鳴！”周明的聲音穿透鏡面，“看鏡頭！”

沈鳴下意識抬頭。攝像機鏡頭里，映出的不是他，而是另一個“自己”——二十歲的林夏正站在鏡頭前，舉著和張照片里一樣的相機，對著他說：“03號，畢業禮的最后一步，是燒掉服務器。”

“那本書……”林夏突然抓住沈鳴的手腕，“在第34個位置！”

陳默已經劈開擋路的絲線，拽著兩人沖上頂樓。頂樓的地面鋪著褪色的塑膠跑道，跑道中央的升旗臺上，立著口和井里一模一樣的青銅井。井邊堆著32本黑色實驗日志，每本的封皮都印著學生的編號。而在日志堆旁，立著個蒙灰的書架——只有33層，第34層的位置空著，邊緣有焦黑的痕跡。

“第34本書……”沈鳴的指尖撫過書架，“是被燒掉的？”

林夏的“動態捕捉”突然鎖定書架后方。那里的墻皮正在剝落，露出后面藏著的保險柜——和第五章實驗室里的保險柜一模一樣，密碼鎖上刻著“2003.05.17林夏”。

“密碼還是你的生日。”沈鳴說。

林夏的手指懸在密碼鎖上，瞳孔里閃過片段：2003年的自己被按在實驗臺上，周明舉著注射器說“這是能讓記憶穩定的藥”，而穿白大褂的管理員（或者說周明）在筆記本上寫“034號實驗體：記憶錨點”。

“0923。”她按下密碼。

保險柜“咔嗒”打開，里面躺著本灰燼包裹的書。沈鳴的“看透之眼”掃過書脊，上面沒有文字，只有一行用血寫的小字：“致03號：燒掉它，就能燒掉所有循環。”

“這是……”林夏的聲音發抖，“我寫的？”

沈鳴翻開書頁。第一頁是張照片：2003年的他站在實驗室里，后頸插著導線，面前擺著32臺顯示器，每臺都顯示著學生的腦波圖。第二頁是實驗日志：“03號實驗體意識融合度99%，需引入‘外部錨點’打破循環。”第三頁是林夏的字跡，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寫的：“如果我回不來，告訴03號——他不是實驗體，是破局者。”

“這是……”沈鳴抬頭看向林夏，“你前世的記憶？”

“不。”林夏搖頭，“是另一個我。”

頂樓的風突然變大。青銅井里傳來“嘩啦”水聲，05號實驗體的手從井里伸出，抓住了沈鳴的腳踝。他的手掌開始潰爛，露出下面灰色的核心：“034號……必須……存在……”

“他在說謊！”陳默的軍刺刺穿實驗體的手腕，“他是想讓你成為新的服務器！”

沈鳴的右眼突然完全清明。他看見實驗體的核心里，蜷縮著個穿紅裙的小女孩——是蘇雨桐。她的后頸插著導線，眼睛里全是恐懼：“救救我……他們要把我做成第34個……”

“原來……”沈鳴的聲音哽咽，“蘇雨桐沒被封入井里，她被做成了第34本書？”

林夏的“動態捕捉”顯示，實驗體的核心正在吸收頂樓的光線。她拽著沈鳴往書架跑：“快把書放上去！”

沈鳴捧著灰燼包裹的書，走到空著的第34層。當他的指尖觸到書架的瞬間，整座教學樓開始劇烈震動。鏡子里的兩個時空開始重疊——2003年的學生、副本里的殘影、現實中的活體服務器，全都涌上頂樓。

“他們在阻止！”陳默揮刀砍翻一個撲來的學生，“他們的記憶在反抗！”

林夏的“動態捕捉”突然瘋狂閃爍。她看見沈鳴的身后浮起無數個自己：有的在實驗室里回檔，有的在井邊掙扎，有的舉著相機對他說“燒掉它”。這些“自己”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形成刺耳的轟鳴：“你是破局者！燒掉它！”

沈鳴的手指顫抖著，將書放在第34層。書的封皮突然泛起金光，封面的空白處浮現出一行字：“畢業禮完成。”

下一秒，所有學生的后頸核心同時爆裂。他們的眼睛恢復正常，茫然地看著四周。穿白大褂的管理員、周明、蘇雨桐的身影開始虛化，化作黑色液體滲入地面。

“結束了？”林夏的聲音發顫。

沈鳴的右眼突然傳來灼燒般的疼痛。他看見自己的意識正在從身體里抽離，化作無數光點鉆進第34本書。書頁自動翻卷，最后一頁寫著：“致03號：你看到的不是循環，是所有可能的未來。當你選擇燒掉它，你就創造了真正的時間。”

“沈鳴！”林夏抓住他的手腕，“你要去哪？”

“去服務器。”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去看看……真正的2003年。”

陳默的軍刺突然刺進地面。他的“警覺”天賦瘋狂跳動——頂樓的青銅井正在吸收第34本書的金光，井底的積水里，浮起個穿紅裙的小女孩。她笑著對沈鳴揮手：“03號，我等你很久了。”

那是蘇雨桐的臉。

沈鳴的身影逐漸透明，融入金光中。最后一刻，他聽見林夏的哭聲，聽見陳默的喊叫聲，聽見蘇雨桐說：“別怕，這次我們一起畢業。”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