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靈臺上那絲絲飄渺的靈光早已消散，就只留下了幾片平淡無奇的記錄。

周圍排著隊的弟子們或興奮、或失落地討論著自己即將被帶到哪里去，可以掛入哪一宗門，等待著執事長老的傳喚。

梅若水入了修仙界才知道，那些凡間話本里常談的，關于仙界的那些大宗門內的‘陰謀詭計’是少之又少的。

每五十年，無論你為弟子，還是長老。下至雜役，上至大能，都必須再走上一遍問心階。

直視自身。

‘為何求道，有無叛道’

雖然這些話放在凡間，定會顯得十分荒謬，但在此界‘為人正義’是大多數人刻在心中固定的主旋律。

三十年一屆的這種大型的新人入道的儀式，通常主辦的都是修仙界最頂尖的三大宗門，再跟著各地區的一些中小型宗門，不過數量并不多。

當頂尖的三大宗門擇優錄取的名額滿人后，剩下的弟子才會一個個的按需分配到往后的中小宗門里。

三大宗分別是：太虛宗、天罡宗、青嶂門。

而這三宗各有優勢，往年大比總是相互爭奪第一。

不過細細算下來，太虛宗各個境界所奪魁的次數是最多的，也是所有修仙弟子最渴求加入的第一宗。

太虛宗，追求‘虛極靜篤，通悟大道’；天罡宗，多為快意恩仇之輩，以武道聞名；青嶂門，醫修眾多，多為求藥求毒的圣地。

不多時，宣榜的鐘聲在云邊震蕩。

梅若水看向左手邊，那邊是一群做完天階測試的仙界弟子，凡塵與仙界此刻顯得如此涇渭分明。

仙界弟子自出生就孕育在充裕靈氣中，日日得到靈氣滋養，比起凡間的弟子早已觸碰到了入道的門檻。測試便不用如凡間孩童一般，給足三日考韌性；而是在一時辰內，比高低。

聽執事長老和旁邊的其他弟子聊天得知，那位周家小姐在一時辰內，也登上了七百多階，就差一點就會超越梅若水。

這樣好的資質，又有著上好的靈根，用腳趾想都知道她必定會選最上乘的太虛宗。

以這樣的能力，日后再努力努力，從內門升入親傳弟子真是指日可待。

梅若水低頭耳朵微動，悄悄聽著身旁人的討論。

她知道，外門弟子幾乎沒有太多選擇權。不過像她這種在問心階大放異彩之人，并且靈根也不算拖后腿，或許還可以隨心選擇自己想去的宗門。

比起那些按需分配的弟子，要是被分入一些資源較少的宗門，從基礎做起，或許一生都無法踏入內門。而她已經有了一種選擇權，在資源充足的大宗門里，努努力，就有機會通過考核進入內門，到那時候再考慮更多。

“眾弟子，隨我入選門殿！”

一名灰袍執事手持竹卷，聲音渾厚。

那幾位在測靈根時的幾位管事，現在早已不見了蹤影。

選門殿是一座懸于半空的殿宇，四周上空浮動著三面巨鏡，鏡面似水非水，映不出人的樣貌，只顯現出了一道道光影。

那些是各個宗門派來觀禮、挑選弟子的前輩們的身影，不再是于外門高空中的那些模糊光影。

太虛宗、天罡宗、青嶂門，作為此屆主辦的三巨頭，各自占據的鏡面區域更大一些，人影也更清晰。除此之外，鏡面其他波動的區域里，也能清楚地看到其他中小宗門的代表們，個個氣息淵深，男女老少都有。

而且，女長老的比例明顯更多一些。無論是三大宗還是其他仙門，鏡影中女性的身影，沉穩、犀利、溫和，各種氣質皆有，數量真不像凡間話本所寫那樣，比男修少。她們或坐或立，有的專注的看著下方的弟子，有的低聲和身旁同門交談。

目光中更多是審視與考量，并無居高臨下的倨傲。

選門殿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壓力，眾弟子們站在下面，各自連呼吸聲都小了幾分。

此時，宗門各前輩們的議論也隔著水鏡傳來，卻無論如何都聽不清晰。

灰袍執事手中的竹卷隨飄過的清風打開，他低頭細看幾秒。

“內門弟子‘周望淞’‘仲孫家宏’‘褚小萱’‘阮子寧’……你們可自己選擇想入的宗門。”

“確定好后，會有各宗門內務閣的弟子領你們去登記，領取入門的必要材料和測試完的獎賞。”

“其他弟子也是，無論你是內門、外門，還是雜役，都會有必備的生活用品和修仙界通用的靈石，足夠你們入門適應宗門生活一年，一年后則都要去各自宗門的內務閣領取任務，賺取日常的花銷。”

“雖然外門和雜役弟子們額外的獎賞不多，但是所有獎賞都可以到內務閣靠貢獻點兌換。”

“如汝等所入的宗門資源不甚充足，在宗門外的市集里也有三大宗合辦的‘太極聯盟’一樣可以領取任務，完成后同時可以兌換三大宗的獎賞以及各自宗門的貢獻點！”

“好，剩下的事情等汝等定好宗門后，都會有宗門弟子帶你們細細了解，在此就不多講了。”

“將入內門的那幾位弟子，有考慮好選擇嗎？”

不出意外的，周望淞選擇了太虛宗。意料之外的是，有相熟的孩童說“沒想到，仲孫家宏也會選太虛宗，以為以他的性格應該會去天罡宗的”。剩下幾位，有三選擇了天罡宗，有兩選擇了青嶂門。至此，內門弟子入選完畢。

在鏡內，各個宗門的前輩們都在看著下方的孩童的一舉一動。

“喲，這次就內門人數本就不多，怎么就有三個選了我們天罡宗，哈哈哈哈哈哈，鈄羽道君，看來下次大比天罡宗或許要拿一拿魁首咯～”

“切，瞧瞧你那得瑟的樣子。直說了，弟子在精不在多，反正距離下次大比還有的是時間，再別說我們還有一個天品金靈根，柳真人話別說太早。”

“師姐，這次選青嶂門的這兩位的靈根都是煉丹的好苗子啊……看他兩個問心階那也是有大志向的，或許我們師傅不用擔心她后繼無人了呵呵。”

“哈，你還沒完成師傅給的煉丹課業吧……真的是不要天天只知道鼓搗你那幾根針了行嗎？師傅收下我們前，哪能知道我們丹修卻把醫修混成主業了……還有宗門里可不止我們師傅。”

……

“這一屆從凡間上來的孩子，心性倒是普遍硬扎。夕照師姐，您看到那個孩子了嗎？”

“啊承逸師弟……頸上戴著玉佩的嗎？嗯…那個玉佩看來是個靈物，她自己原本的靈根應該不單單是個雙靈根，應該是她那玉佩替她壓了一下……”

元夕照，也就是太虛宗的鈄羽道人。她的目光掠過梅若水頸間那片溫潤青玉的微光處，停駐了極其短暫的一瞬，隨即移開，自然無比，毫無更深的探究之意。

對她而言，這不過是弟子的個人機緣，只要無礙正道，無需刨根問底。

“看她問心階的表現，短短時間能初立道心，倒是難得可貴的孩子。”

“是否入我們宗還是看她個人選擇吧。”

……

“談冰之，你看那個叫洛落笙的，問心階也就差那個梅若水沒多少，靈根也和我們宗門很合適，應該也是個煉丹的好苗子。”

“南季良，叫什么呢？！叫師姐！回去就去做你那個煉丹課業去，別又想著多收一些煉丹弟子回去，賄賂她們替你煉丹啊！”

南季良的頭瞬間長了一個包。

……

“柳伯兮！終于給我逮到你了呵，宗門內天天說不在做任務就在去做任務的路上，要不是這次大典我還抓不到你！還錢！還錢！還錢！”

“哇……柳真人，雖然我知道你們劍修已經窮的出名了，但是沒想到你欠著帳還敢來這次大典”元夕照啃著西瓜斜眼看去。

“師妹冷靜嘛，冷靜…下次，下次我絕對連本帶利的還給你！”

“上次你也是這么說的！這次我的劍等不了了，你要是再不還錢，我們就去天劍峰決一死戰！”

……

“嘖嘖嘖…”

元夕照吐出西瓜子。

“承逸啊……雖然我知道你和天罡宗那群沒錢的劍修關系很好，但是呢他們就是如此容易翻臉的生物，以后還是離他們遠點哈。別再讓師傅發現你偷偷拿自己俸祿去資助他們了，說好聽點是借，難聽點不就是做好送出去拿不回來的準備嘛。”

說著又往身邊瞥了一眼，朝即將打起來的那兩個人努努嘴。

“師姐……受教了。”

元夕照沉浸在自己的通透中無法自拔，接著看向鏡中。

鏡子中倒映著梅若水的身影。

在元夕照周圍注意到梅若水的同僚不止一個，各自都有所察覺但點到為止，保持著一份尊重，絕不探究。無論男女，目光深處都帶有一份對后輩的正直期許和前輩的寬和。

是好是壞，是福是禍，各有判斷。不過那都是將來的事了。

高踞鏡中的這些前輩們，望著下面這群孩子或許忐忑、或許慌張、或許興奮的身影，多少有想起當初的自己。

匆匆又是三十年，在此界最不值錢的就是時間，而顯的少年氣更加珍貴了。畢竟都還是孩子。

“畢竟柴火到哪都能燒。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啊！，天生我柴必有用！”

元夕照閉上眼，又把自己說美了。

梅若水面前，那位灰袍執事捧著竹卷朝她走了一步，彎腰與她平視。

“你因為問心階時的出色表現，可以自己選擇想去的宗門外門。你有想好嗎？”

梅若水沒想到自己走神的一瞬間，面臨選擇的對象就到了自己。

在她面前，灰袍執事將手中的竹卷緩緩展開。

竹卷泛起光華，一個個宗門在此界的位置和名字開始顯現。

最亮的三個宗門，赫然是太虛宗、天罡宗和青嶂門。它們三宗呈三角分開，包圍著許許多多的中小宗門。有多大的資源便要承擔多大的責任，所以三大宗反而往往在各地區較邊緣的地方，承擔著保護者的身份。

對于那些天資并不出眾的弟子，選中小型的宗門反而是一種保護。

“地圖暫時以三大宗為界，參與了這次大典的宗門無論大小都已經在地圖上顯示出來了。并不是只有這些地方。”

執事看著梅若水沉思的表情，下意識的朝她解釋道。

“那我選擇……太虛宗吧。”

當梅若水說出這句話時，竹卷上她的名字逐漸顯現出來，不同的是后面多了‘太虛宗’三個字。

“哦吼，選了我們吶，看她不止是心性還可以，眼光也不差嘛～“

元夕照說著，從儲物袋中左翻翻右翻翻，翻出一塊小到不知道能不能用的靈石，加上瓜皮一起放在她旁邊師弟手上。

“幫我處理一下，多謝師弟！”

“師姐，您不能看我年紀小就欺負我。”

元夕照朝他擺了擺手。

……

而在梅若水后一名，那位戴著桃木府的洛落笙，也不負南季良的眾望，選擇了青嶂門。

剩下的孩子里，雖然一些在問心階表現尚可的，有了選擇的機會，但對照各自的靈根，大多數還是略求安穩選擇了被包圍的中小型的宗門。

其他的弟子，就都按需分配進入各個宗門中。

沒過多久，那位灰袍執事便直起身，朗聲道：

“宗門遴選，根骨為憑，心性為基，道緣為本。望汝等以后，莫要因一時根骨不佳而自慚形穢，莫要因一時道緣淺薄而心灰意冷。”

“汝等入宗門以后，便是踏上了追尋大道的征程。諸君須知，后天的努力如同點點繁星，匯聚起來亦可照亮蒼穹。”

“再者，各位還需牢記”

“單槍匹馬者雖可逞一時之勇，然終難成大業。一人之力有限，眾人之力無窮。”

“盼諸君各有所成！”

……

鏡外。

“這么多年怎么還是這些話……”

“對啊…怎么一點都沒變。”

“哈哈哈哈又有一群小孩要像…要被激勵的拋頭顱灑熱血了。”

元夕照扣扣腦門，感覺癢癢的。

“不管了，大典結束我要和云承逸，談冰之去把酒言歡，你們誰來？”

“師姐！你怎么能背著我去和太虛宗這兩個聚餐呢？！”

“滾一邊去，你丹煉完了嗎，你就想去。”

“哎你們那邊兩個！別打了，又打不死。我們要去喝酒，你們去不去！”

“去！”“去！”

隨著傳來的還有刀光劍影聲。

“話說，我都成鈄羽道君了，怎么你們都還是真人。”

“別故意裝了，把我的西瓜還給我。”

“冰之師妹，皮在這。”

“你什么時候吃完了？！”

“就在你教育你師弟別去賄賂后輩，柳伯兮與花巧凡打起來的時候”

……

“不過蒙夏柳什么時候回來啊，想她了…”

“別轉移話題，還我瓜。”

“哈哈，你們還是快點修煉吧，等她回來我們宗又要多個道人咯～”

……

斜陽余暉映眼，正是好風色，故人恰如初。

少年心事當拂曉，踏遍山河不改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