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階頂端豁然開朗，罡風斂息，云濤如綢緞般鋪在眼前。

山頂平臺比梅若水想象中還要寬敞許多，原來不止單單自己爬的這一處。

一群孩子從北側一座巨大的冰蓮中一個接一個的跳下，衣袍上還帶著霜花寒氣，為首的修士正在訓斥著某個踩碎冰渣的男孩。很顯然，那如同登天梯一般，是另一個入口。

另一邊，一個漁家打扮的瘦小女孩指著不遠處空中還未消散的巨大海浪漩渦，興奮的壓低聲音對剛認識的朋友說：“二狗子！你看！就是那個！我阿公說，就我們那是入海游過來，我們村就我一個被選中！”

還有幾個看起來更加精致許多的小小身影，是被御劍而行的仙人直接送到平臺邊緣的，正慢悠悠的由笑容溫和的年長修士領著走來。

負責引導梅若水這邊的修士走過來，帶著他們這群孩子走向測靈臺外圍。朝著場中一位手持玉冊、正清點人數的中年修士拱了拱手。

“劉師兄，西邊登天梯的孩子們都到了，一共十三人，最前的兩位已踏入七百階以上。”

他微微側身，讓梅若水等人上前一步。

那劉師兄淺淺點頭，掃過這群衣裳略有些樸素、甚至稍有些狼狽的孩子們，目光尤其在梅若水，和她身后緊攥著桃木府的女孩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贊許，不過很快便又恢復成公事公辦的表情。

他合上玉冊，隨即提高聲音，渾厚清晰的聲音頓時籠罩了整個平臺。

“肅靜！時辰已到！測靈臺即將開啟！各地新生弟子，依分隊排列，開始測試！”

測靈臺周圍的結界破開，只有一片微微泛起光暈的空地，地面上隱約可見復雜卻又樸拙的線條勾勒出一個不算龐大的陣法輪廓。

幾座不起眼的石座散落在周圍，在它們旁邊的陣點處，擺著幾塊磨的光滑、深淺不一的靈礦石。

孩子按地區為組，環繞著測靈臺。

梅若水往對面看去，那半圈的孩子們，大多都和自己年紀相仿。有的服飾華美卻風格統一，衣襟上綴著小小的宗門紋飾或家族徽記；有的穿著半舊但整潔法衣的孩子安靜站著，眼神里少了些肆意的輕松，多了些專注。

還有一些明顯相熟的孩子湊在一起，壓低聲音小聲著討論些什么。

“這次我小姑給我的聚靈丹我一點兒都沒用到！我阿爹去年生辰贈我的鶴童子直接送我到的啦～”

“我和你講，我娘說我祖奶奶當年闖過萬龍谷，在那渡了天劫進階金丹，金丹亮的刺眼！不知道到時候我的會怎么樣…”

“噓！安靜些！我聽阿娘說這次凡間有好多和我們年紀相仿的孩子上來了，他們都已過的問心測試了……看那邊！”

一個身穿華服腰上掛著儲物袋的圓臉小男孩，朝梅若水和不遠處作漁村等不同打扮的孩子們努努嘴。

“唉……好像我們不用爬階梯一樣……”

“等一下就到我們了。”

“也是哦……”

……

梅若水聽不見那邊孩子的交談，只是敏感的感覺到了朝自己這邊投射而來的視線。

她知道，這些可能本就是在修仙界出生的孩子。并且顯然不是剛爬完九百九十九階天梯的模樣。

執事長老手中的名冊無風自展，所有孩子的名字泛起灰撲撲的微光。

“周望淞。”

石臺對面，一個玉簪盤發的女孩，正漫不經心的撫平袖口根本不存在的褶皺。

聽到自己的名字，走上臺，腰間的鈴鐺隨著她的步伐擺動卻無聲，銀鈴上刻有鯉魚環劍的徽記。

她雖也是稚齡，卻毫不慌張也無興奮。

梅若水揚起下巴，露出她那琉璃似的眼珠，里面倒映著這位名‘望淞’的女孩走向鑒靈石的身影。

“將手放上即可。”

鑒靈石柱嗡鳴錚顫。

女孩傲然的將掌心貼上石面。

霎時金光沖霄如烈日般炸裂，石面浮現出「庚金靈根」的古篆，銳氣割得旁人衣袖獵獵作響。

“天品單金靈根！”

執事長老驚而合上名冊，便立即派人將周望淞引去仙門后續試煉等待的地方。

“果然是周家啊……”

“在她三歲時，她家中的長輩就已經料到了吧，畢竟他們家也宗門世代的修仙家族了。”

“更別說她阿娘和阿爹本身修為就不凡……”

“誒！別講她那個阿娘啊……”

“啊忘記了！”

周圍的孩子看到周望淞的鑒靈石發出如此耀眼的場景，不禁讓人心神向往……

凡間的孩子在期待下一個震驚全場的會不會是自己，仙界的孩子倒是都有股銳氣。

“仲孫家宏。”

又一錦衣小童走出，鑲寶腰帶隨著他的步伐聲聲作響，他目不斜視的走向石臺，不等執事長老說明，就已將手放了上去。

整座測靈臺緩緩沉寂。

風止、云凝，那些低語談笑都詭異的中斷了。所有人看向石臺上地面的縫隙。

瞬間石板恍惚消失不見，代替它的是一整片土黃的沙地，平靜而質樸。

一陣紅土色的光芒緩緩升起，漸漸凝聚成小小的沙丘模樣。緊接著就是一股燥熱。

體感上帶來的壓力如同在陽光下接受炙烤，陽光愈加刺眼，周圍許多孩童的眼睛被刺的睜不開。

執事長老在細看腳下的沙地，哪里還只有沙地，底下是即將破土而出的巖漿！

“中上品土火雙靈根！”

執事長老暗道可惜，如果這場景只單單為一種靈根的話，怕不是和那位周家小姐有的一比，靈根一多修煉時間就要再花上百倍，哪有那么容易的。

“哇……我剛才都要熱的出汗了…這居然才是中上品……”

“沒辦法……單是多一靈根要花的時間就比單靈根多幾倍，而且還不知道他是哪個靈根等級更高，后續修煉還要著重選擇。”

“還好啦……他可是仲孫家宏內，世家弟子不錯啦家里還那么有錢，肯定有足夠的靈石給他修煉啦，實在不行法器也都會給他推滿的。”

“倒也是…沒什么好讓我們擔心的。”

……

“牛小二。”

在梅若水這邊隊列的一位，身穿粗布麻衣的少年顫顫巍巍的走上去。

將發抖的手掌貼了上去，靈石只泛起了層層渾濁的灰霧。

“四屬偽靈根……”

執事長老并無太大反應，周圍人也大多是見怪不怪。

看來這種才是常態。

“洛落笙。”

梅若水感覺身旁衣擺有風劃過，側頭一看，原來是落后于自己幾階的那位女孩。

握緊褪色桃木府的女孩墊腳觸石，青紅雙色的光暈如并蒂蓮綻放。

“火木雙生，中品雙靈根。”

執事長老低頭記錄，卻見那女孩突然卷縮——靈石上浮現出淺淺的幾道裂痕狀的陰影。

“道心裂紋？倒是有些可惜了……”

梅若水攥緊玉佩，指節發白。

她知道，這僅僅是開始。

又陸陸續續過了幾個孩童，大多都平平無奇。

凡間這邊除了剛才那位洛落笙，別的幾位大多都是三四靈根為多，若無想再回凡間之人，便大多被分派入各個宗門充當雜役弟子了。

而仙界那邊的孩童，大多數也是雙靈根，三靈根甚少。不過因為他們的家人都在修仙界，即使不入宗門也有后路，所以并不執著。

不過在拜入宗門前，測完靈根的仙門孩子也要先去闖一闖問心階。

除了周望淞和仲孫家宏在考核完后要考慮入哪個宗門當內門弟子，其他孩童考核完后大多都會按靈根優勢分配入各個宗門登記外門弟子開始學習。

“梅若水。”

梅若水低頭看了眼頸間的溫玉，又抬眼望向給她指引的那位修士身影。問天梯上無數的道痕和重壓依然沉淀在識海，帶來一絲沉甸甸的疲憊，卻也平息了內心些許的躁動。

當梅若水指尖觸及鑒靈石，靈石深處了驟然翻滾涌出混沌漩渦，多色光芒瘋狂撕扯如同掙脫牢籠的困獸！

頸間翠玉忽得一涼，一道溫和青光順著她的血脈注入靈石，暴亂的漩渦瞬間溫順下來，最終凝成淺綠和湖藍交纏的場景。

“中品水木雙靈根。”

執事長老掃過名冊，視線淡淡從她玉佩略過。

“雙靈根尚可，去外門候選區等待吧。”

各宗門的候選區，云海翻涌。

各個宗門的大能的虛影漸漸顯現于高空。

梅若水立于外門弟子的隊列，頸間暖玉微光未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