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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南洋邪術

百樂門的後臺,是這座銷金窟華麗袍子底下爬滿的蝨子。與前廳的流光溢彩判若雲泥,空氣裡充斥著廉價脂粉的甜膩、汗水的酸餿、髮膠的刺鼻,還有一股陳舊布景灰塵的黴味。昏暗的燈泡在佈滿油漬的電線上搖晃,投下長短不定的陰影,將掛滿各式豔俗演出服的衣架和堆疊的破損道具映照得如同幢幢鬼影。幾個還沒卸妝的伴舞女郎擠在角落的長條凳上,臉上厚重的油彩也蓋不住驚魂未定的慘白,低聲啜泣著,身體不住發抖。林啟強捂著腰,齜牙咧嘴地擠開幾個驚慌失措、撞了他傷處的雜役,目光像兩把淬了毒的錐子,在混亂的後臺掃視。他的目標很明確——找到那個叫白蝶的歌女。錢老鬼只說死了莉莉絲,可玄墨那句「抽魂」和鄭佩儀身邊小鬼的感應,讓他心頭那點對十塊大洋的僥倖徹底涼了。這潭水,深得能淹死人。他像條在渾水裡覓食的泥鰍,憑著混跡市井的直覺,繞過哭哭啼啼的舞女,避開罵罵咧咧的管事,鼻子卻在各種混雜的氣味中努力分辨著一絲異常。玄墨不知何時又蹲在了他肩頭,碧綠的貓眼在昏暗中幽幽放光,警惕地掃視著每一個陰暗的角落。「一股子…蛇腥味兒,」玄墨的聲音帶著嫌惡,直接鑽入林啟強腦海,「混著廉價香粉,嘖,真他媽難聞。左邊,最裡面那個單間。」林啟強順著玄墨的指引望去。後臺最深處,一扇比其他化妝間門更厚實些的、漆成墨綠色的門虛掩著,門縫裡透出比外面稍亮些的燈光,還隱隱飄出一股…極淡的、帶著點冷意的檀香?這氣味在後臺這片濁臭中顯得格格不入。他躡手躡腳地蹭過去,側耳貼在冰涼的門板上。裡面沒有哭聲,也沒有交談聲,只有一種極其細微、彷彿用指甲輕輕刮擦著絲綢的「沙…沙…」聲,若有若無。林啟強心頭一凜,手指在破褲兜裡摸索了一下,捏住了一個小小的、硬硬的油紙包。他深吸一口氣,臉上瞬間堆起那種市井混混特有的、油滑又帶著點無賴的笑容,腰似乎也沒那麼疼了。他抬手,用指節在墨綠色的門板上不輕不重地叩了三下。「篤、篤、篤。」裡面的「沙沙」聲驟然停止。「誰?」一個女人的聲音傳出來,音色是柔媚的,像塗了蜜,卻透著一絲被打擾的不耐,還有一點點…難以察覺的緊繃。「白蝶小姐?」林啟強把聲音放得輕佻又討好,彷彿真是個慕名而來的狂熱粉絲,「前頭劉經理讓小弟來看看您受驚沒?這亂的…嘖嘖,莉莉絲姐真是…哎!嚇死個人!」短暫的沉默。門內似乎有極輕的腳步聲靠近門邊。「吱呀——」一聲,墨綠色的門被拉開了一條縫隙。一張女人的臉出現在門縫後。正是白蝶。她顯然已經卸了舞臺妝,只薄薄地敷了層粉,柳葉眉,櫻桃口,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眼,眼角點了一顆極小的淚痣,看人時彷彿含著一汪春水,欲語還休。她穿著件家常的墨綠色軟緞睡袍,領口鬆鬆地繫著,露出半截雪白細膩的脖頸。整個人慵懶而嫵媚,像一枝雨後沾著水珠的海棠。然而,林啟強的眼角餘光卻精準地捕捉到門縫內驚鴻一瞥的景象——梳妝臺上,一面鑲著繁複花紋的橢圓銅鏡,鏡面似乎蒙著一層薄薄的、奇異的青灰色水汽。旁邊攤開著一本線裝的、紙張發黃的舊書冊,上面的字跡彎彎曲曲,絕非漢字,倒像是某種蟲爬般的符號。空氣中那股冷冽的檀香味更清晰了些,其中還夾雜著一絲極淡的、難以言喻的腥甜氣息。「哦?劉經理的『關心』?」白蝶倚著門框,鳳眼上下打量著林啟強,看到他破舊的綢衫和捂著腰的狼狽樣,眼神裡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和審視,嘴角卻勾起一抹職業化的淺笑,「多謝經理掛心了。我沒事,只是受了點驚嚇。」她的聲音軟糯,像摻了蜜糖的糯米糰子。林啟強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帶著點諂媚,往前湊了半步,正好擋在門縫前:「哎喲,白蝶小姐沒事就好!您可是咱們百樂門的臺柱子!您要是嚇著了,那劉經理還不得心疼死?小弟我…」他一邊說著廢話拖延時間,背在身後的手指卻靈巧地捻開了那個小小的油紙包。一股極其細微、帶著點辛辣又有些甜膩的異香,無聲無息地從他指縫間彌散開來。這是他從南洋帶來的土方子——**「迷心粉」**。無色無味不易察覺,混在空氣裡,能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心神鬆懈,口吐真言。對付這種警惕心強的女人,再合適不過。「…小弟我對白蝶小姐仰慕已久啊!剛才在臺上,您那嗓子一亮,嘖嘖,簡直是天籟!比那莉莉絲…」他故意提起莉莉絲的名字,眼睛緊盯著白蝶的臉。白蝶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似乎有瞬間的恍惚,但隨即恢復了那副慵懶的模樣,語氣卻冷淡了些:「這位先生過譽了。我有些乏了,想休息了。」她作勢就要關門。就在這時,一個冰冷、清越,帶著明顯怒意的女聲如同冰錐般刺破後臺渾濁的空氣,在兩人身後響起:「住手!你在做什麼?!」林啟強和白蝶同時一驚,轉頭望去。只見鄭佩儀不知何時已站在了狹窄的過道中央,月白色的旗袍在昏暗光線下流淌著清冷的光暈。她面罩寒霜,那雙冰封般的眸子死死盯住林啟強背在身後、還沾著些許紫色粉末的手,眼神裡的厭惡和憤怒幾乎要凝成實質!在她身邊,那個穿著紅色小肚兜、扎著沖天辮的古曼童小滿,正叉著腰,氣鼓鼓地瞪著林啟強,小拳頭攥得緊緊的,透明的身體周圍似乎有細微的氣流在躁動。鄭佩儀的鼻翼微微翕動了一下,顯然是嗅到了空氣中那股奇異的「迷心粉」氣味。她雖不識此物,但那隱晦的能量波動和明顯的邪術氣息,讓她瞬間將其歸為「穢物」!「又是你!」鄭佩儀的聲音冷得能掉下冰渣子,她幾步上前,無視了白蝶,目光如刀鋒般刮在林啟強臉上,「前廳混亂不堪,莉莉絲死因未明,你竟在此處鬼鬼祟祟,對無辜之人施用這等邪魔外道的下作手段?!」她指著林啟強還沾著紫色粉末的手指,指尖都因憤怒而微微顫抖,「用這等穢物惑人心智,與那暗害莉莉絲的兇手有何區別?!」林啟強臉上的諂媚笑容瞬間僵住,心裡暗罵一聲「晦氣」!這冰塊臉的女人怎麼陰魂不散?他迅速將手插回褲兜,抹掉殘粉,臉上又堆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痞笑:「喲!這不是鄭大小姐嗎?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什麼邪魔外道?什麼穢物?我就是關心關心白蝶小姐,怕她嚇著了,給她點安神的南洋土方子香粉罷了!好東西!貴著呢!」他故意說得大聲,還衝著門縫裡臉色變幻不定的白蝶眨了眨眼。「滿口胡言!」鄭佩儀根本不信,她感受到那紫色粉末散發出的能量帶著明顯的侵蝕性和迷幻感,絕非什麼安神之物!她看著林啟強那副吊兒郎當、毫無悔意的模樣,心頭的怒火更盛。此人行跡鬼祟,手段邪異,出現在莉莉絲死亡現場絕非偶然!說不定…「說!莉莉絲的死,是否與你有關?!」鄭佩儀向前一步,冰冷的氣勢逼人。她身邊的小滿也飄前一步,小拳頭對著林啟強揮了揮,稚嫩的聲音帶著怒氣喊道:「壞人!不準欺負阿娘!」林啟強一聽這話,心頭的火氣也「噌」地冒了起來。老子辛辛苦苦查案,還被冤枉成兇手?他腰間的傷被怒氣一激,又開始隱隱作痛,臉上那點偽裝的笑意徹底沒了,只剩下市井混混被逼急了的狠戾:「放你娘的屁!鄭大小姐,別以為披張冰清玉潔的皮就能血口噴人!老子是收了錢來查案的!你他媽懂個卵!這些南洋的門道,你這種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懂個屁!窮人的命,有時候就得靠這些『偏門』來保!」他指著自己的鼻子,眼神兇狠:「看見沒?老子剛在賭坊差點被人打死!就為了這十塊大洋的賣命錢!你跟我談光明正大?談仁義道德?呸!在這淵海城,能活著喘氣,就是最大的道理!」「冥頑不靈!」鄭佩儀被他這番粗鄙又充滿戾氣的話語氣得臉色更白,那雙冰眸裡除了厭惡,更添了幾分深切的失望與鄙夷。她不再廢話,素手一翻,指尖不知何時已夾住了一枚刻滿細密符文的古舊銅錢,就要有所動作。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關頭——「夠了!」一聲帶著驚恐和憤怒的尖叫響起!是白蝶!她不知何時已完全拉開了房門,臉色鐵青,塗著蔻丹的手指顫抖地指著爭吵的兩人,尤其是對著鄭佩儀和林啟強之間那彌散著無形「迷心粉」氣息的空氣,聲音尖利得變了調:「滾!都給我滾出去!你們這些…這些裝神弄鬼的怪物!莉莉絲死了!你們還要在這裡吵!還要弄這些噁心的東西!滾啊!」她似乎對那「迷心粉」的氣息格外敏感和厭惡,眼神裡充滿了恐懼和排斥,彷彿看到了什麼極度骯髒的東西。她猛地將門重重摔上!「砰!」一聲巨響,震得門框上的灰塵簌簌落下。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鄭佩儀和林啟強都愣了一下。兩人怒視著對方,又看了一眼那緊閉的、透著詭異檀香的墨綠色房門。空氣中,那點紫色的迷心粉塵埃在昏暗的光線下幾乎看不見了,但那股詭異的甜膩辛辣氣息,和鄭佩儀指尖銅錢散發的冰冷正氣,以及白蝶房門內飄出的冷冽檀香與腥甜,還有後臺本身的脂粉汗臭黴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極度不安的、渾濁而危險的漩渦。玄墨蹲在林啟強肩頭,碧綠的貓眼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門,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只有林啟強能聽到的呼嚕聲:「那屋裡…有東西…八岐巫女的腥甜…還有…一股子更陳舊的…棺材板子味兒…」林啟強捂著腰,看著眼前這個一臉正氣、視他如蛇蠍的冰山美人,又看看那扇緊閉的、透著詭異的門,再想想錢老鬼那張橘子皮老臉和港口冰冷的水鬼……他狠狠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在地上,眼神陰鷙。這筆十塊大洋的買賣,真他媽的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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