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詛咒反噬
- 淵海探靈組
- 五十筆
- 8339字
- 2025-08-15 17:20:53
巡捕房的走廊陰冷依舊,牆壁上慘綠色的壁燈滋滋作響,將林啟強被押送的身影拉得細長扭曲,如同地府裏晃蕩的幽魂。手腕上那副「二十四萬五千大洋紀念款」符銬雖已解開,但精鋼圈口留下的淤痕仍在隱隱作痛,腰間那張「九陰鎮邪符」更似一塊萬年寒冰,絲絲縷縷的陰寒之氣直往骨頭縫裏鑽。他縮著脖子,腳步虛浮,耳朵裏塞著那對蘇九兒「慷慨」賜予的「隔音靈樨」,外界的雜音被濾去大半,唯獨腦子深處白蝶那陰魂不散的《骨伶謠》殘調,隔著一層厚重的毛玻璃,嗡嗡作響,攪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我說兩位大哥,」林啟強齜牙咧嘴地揉著手腕,試圖擠出點市井光棍的油滑,「這深更半夜的,九爺還不歇著?莫非是良心發現,要請兄弟我吃頓熱乎的接風洗塵宴?城隍廟口的蟹黃灌湯包就成,我不挑…」押送的兩名巡捕面無表情,如同兩尊會移動的鐵塔,對他的廢話充耳不聞。其中一人腰間鼓鼓囊囊,顯然是別著真傢伙。冰冷的沉默比威脅更讓人心頭髮毛。林啟強討了個沒趣,撇撇嘴,只得把注意力放回手裏新得的傢伙什上。那柄**雷擊棗木劍**入手沉穩,暗沉的木鞘佈滿天然焦黑的雷紋,觸手溫潤中帶著一絲酥麻的電流感,彷彿裏面蟄伏著一頭暴躁的雷獸。他指尖摩挲著劍柄纏繞的黑色獸筋,粗糙而充滿韌性。這絕對是好東西!蘇狐貍精雖然心思深得像無底寒潭,出手倒是大方。只是這「大方」的代價,是賬面上又添了五千八百大洋的鉅債!林啟強心頭一陣抽痛,趕緊把那沉甸甸的**黃銅定邪盤**往破棉襖的內袋深處塞了塞——這玩意兒值三千大洋呢!磕了碰了,把他拆零賣了都賠不起。三人穿過戒備森嚴的內廊,推開一扇包著厚厚銅皮、刻滿鎮邪符文的沉重木門,喧囂熱浪伴隨著刺鼻的**雪茄煙、廉價香水、汗味與酒精**混合的奢靡氣息,如同實質的拳頭,猛地砸了過來!眼前豁然開朗。探靈組總部大廳,竟是直接由百樂門舞廳後臺的巨大倉庫改建而成!挑高的穹頂上,懸掛著幾盞功率驚人的**鎢絲射燈**,慘白刺眼的光柱如同舞臺追光,粗暴地切割著下方混亂嘈雜的空間。空氣中懸浮的塵埃在光柱中瘋狂舞蹈。這裏沒有檔案室該有的肅穆寧靜,更像一個**光怪陸離的戰時指揮部與雜貨市場的混合體**!大廳一側,幾排簡陋的**鐵皮檔案櫃**如同鋼鐵叢林般矗立,櫃門大多敞開,露出塞得滿滿當當、紙張發黃的卷宗。幾個穿著藏青色制服的文員,鼻樑上架著圓框眼鏡,正踩著梯子,在櫃頂的塵埃中奮力翻找著什麼,不時被嗆得咳嗽連連,揚起的灰塵在射燈光柱中翻騰。另一側則完全是另一番景象!數張巨大的**原木長條桌**拼湊在一起,上面堆積的物品堪稱「靈異百寶攤」:**貼滿符咒的羅盤**指針瘋狂亂轉;**盛滿暗紅色液體的玻璃罐**裏泡著形狀詭異的乾枯植物或動物器官;**斷裂的桃木劍**、**鏽跡斑斑的青銅鈴鐺**、**畫滿硃砂符文的黃色綢布**…雜亂無章地鋪滿桌面。幾個穿著各異、身上或多或少帶著傷痕或疲憊之色的外勤人員,正圍著桌子大聲爭論,唾沫橫飛:「…絕對是『五鬼搬運』的手法!那富商家的金條,憑空消失,連保險櫃的鎖芯都沒壞!不是鬼搬的是什麼?」一個鬍子拉碴、道袍袖口被燒焦一塊的中年道士拍著桌子。「放屁!老子用『顯形粉』撒遍了,連個鬼影子都沒!」旁邊一個穿著緊身黑色夜行衣、臉上還帶著新鮮抓痕的精瘦漢子反駁,「依我看,就是內賊!手法利落著呢!九爺,您給評評理!」他轉頭朝大廳中央嚷嚷。大廳中央,一片相對「空曠」的地帶。一張巨大的**紫檀木辦公桌**如同礁石般矗立,桌面卻堆滿了與其貴重材質極不相稱的雜物:咬了幾口的**生煎包**油紙、喝了一半的**豆漿**粗瓷碗、堆積如山的**卷宗檔案**、幾把造型古樸的**帶鞘匕首**,甚至還有一把擦得鋥亮的**勃朗寧手槍**隨意地壓在一疊文件上。曾炳九就大馬金刀地坐在這片「垃圾堆」後面。他沒穿那身標誌性的筆挺呢料大衣,只套了件洗得發白的灰色綢面褂子,領口的盤扣鬆開了兩顆,露出裏面同樣質地的白色汗衫。頭髮也有些亂,幾綹髮絲垂在飽滿的額前。此刻,他正一手捏著一個**油汪汪的生煎包**,狠狠咬了一口,濃郁的肉汁順著嘴角淌下,另一隻手則抓著一支**粗大的毛筆**,在一份攤開的文件上龍飛鳳舞地簽著什麼。腳邊,還放著個敞開的**紅漆食盒**,裏面還剩幾個白胖的生煎。「吵什麼吵!」曾炳九頭也不抬,聲音含混不清,帶著生煎包的油香和被打斷進食的不耐煩,「老劉,你個牛鼻子,上回抓個偷屍體的食屍鬼,硬說是殭屍王出世,害老子調了半個租界的巡捕去圍墳場!結果呢?就他媽一窩剛成精的黃皮子!臉呢?」他嚥下嘴裏的食物,毛筆尖重重一點文件,留下個墨團,「還有你,黑三兒!顯形粉?你他娘那粉摻了多少麵粉當老子不知道?糊弄鬼呢!滾蛋!都給老子滾蛋!查不出線索就別在這兒嚎喪!礙眼!」那道士和黑衣漢子被噴得滿臉唾沫星子,訕訕地閉了嘴,互相瞪了一眼,灰溜溜地擠回人堆裏去了。曾炳九這才滿意地哼了一聲,把剩下的半個生煎包一股腦塞進嘴裏,腮幫子鼓得像只倉鼠。他隨意地用褂子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油漬和墨跡,這才抬起眼皮,那雙鷹隼般的銳利眼睛,透過有些滑落的金絲眼鏡片,精準地鎖定了剛被押送進來、站在門口顯得格格不入的林啟強。「喲!這不是咱們的『百萬負翁』林大師嗎?」曾炳九咧開嘴,露出一個油乎乎的笑容,帶著濃濃的市井痞氣和戲謔,「蘇組長那兒的『皇家保養套餐』享受完了?嘖嘖,看這小臉兒,比剛從水字房撈出來那會兒可精神多了!」他誇張地上下打量著林啟強一身破爛和耳朵裏那對顯眼的乳白色耳塞,目光尤其在腰間那張暗紫色的符籙上停留了一瞬,「裝備也鳥槍換炮了嘛!蘇狐貍…咳咳,蘇組長手筆不小啊!怎麼樣,這債…背得踏實不?」大廳裏的嘈雜聲瞬間低了八度。無數道目光,好奇的、審視的、鄙夷的、幸災樂禍的,如同探照燈般齊刷刷聚焦在林啟強身上。空氣中瀰漫著尷尬和看熱鬧的氣息。林啟強被這陣仗弄得渾身不自在,感覺自己像隻被圍觀的猴子。他強壓下心頭的煩躁,硬著頭皮上前幾步,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假笑:「託九爺您的洪福!踏實!踏實得我這心窩子啊,比貼了您這『冰鎮狗皮膏藥』還涼快!這不,吃飽喝足養好膘,就等著九爺您派活兒,好早日還清這二十五萬大洋的『養老錢』嘛!」他特意把「二十五萬」咬得極重,話裏的怨氣幾乎要凝成實質。「哈哈哈!」曾炳九被他這混不吝的態度逗樂了,拍著桌子大笑,震得桌上的豆漿碗直晃悠,「有覺悟!老子就喜歡你這股子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勁兒!」他笑夠了,抓起桌上那杯冷掉的豆漿,咕咚灌了一大口,隨意地用袖子抹了把嘴,順手從桌上那堆雜物裏抽出一份薄薄的、紙張嶄新的文件夾,甩了過來。「接著!你的『賣身契』…啊呸!是『外勤特聘顧問兼債務償還特別行動員』的正式聘用合同,還有保密協議!」曾炳九指了指文件末尾需要簽名蓋指模的地方,「麻溜簽了!從今兒起,你就是探靈組的人了!生是組裏的人,死是組裏的…呃…研究素材!」林啟強接過文件夾,入手冰涼。他飛快地掃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條款,什麼「無條件服從調遣」、「任務風險自負」、「損壞公物照價賠償(此條款優先級最高)」…字裏行間都透著「吃人不吐骨頭」七個大字。他嘴角抽搐著,目光落在合同最上方那個醒目的紅色數字上——**債務總額:貳拾伍萬圓整(銀元)**。他認命地嘆了口氣,正準備找支筆簽下這份「終身賣身契」,眼角餘光卻瞥見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大廳靠近裏側、相對安靜些的角落,擺著幾張簡陋的藤椅和一個小茶幾。**鄭佩儀**正靜靜地坐在那裏。她換下了那身沾染塵土的素色衣裙,穿著一件質地柔軟的月白色斜襟薄綢衫,下身是深青色的百褶長裙,整個人素淨得如同雨後初綻的玉蘭。只是那張清麗絕倫的臉上,此刻卻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寒霜,眉宇間透著深深的疲憊。她微微低著頭,纖長白皙的手指正小心翼翼地用一方素白絲帕,輕輕擦拭著懷中一個**巴掌大小、木質古舊、雕刻著蓮花紋路的黑色小壇子**。壇口用硃砂混合金粉畫著複雜的封禁符文,此刻卻顯得有些黯淡。三小古曼童難得地沒有在她身邊嬉鬧,而是化作三團朦朧的、散發著微弱暖黃光暈的虛影,靜靜地懸浮在她肩頭,如同守護的精靈,光暈流轉間,似乎有極其細微、充滿安撫意味的意念波動傳遞給她。她專注地擦拭著那個小壇子,動作輕柔而虔誠,彷彿那是世間最珍貴的易碎品。周遭的喧囂吵鬧似乎都與她無關,她自成一個孤寂而哀傷的小世界。連曾炳九那邊的拍桌大笑,都未能讓她抬起頭看一眼。林啟強握著筆的手頓住了。他認得那個壇子。那是**養靈壇**,南洋降頭師用來溫養受損靈體或暫時安置無主孤魂的法器。壇子上隱隱散發出的微弱怨氣和熟悉的陰冷感…是莉莉絲!那個被白蝶當作棄子、又被曾炳九推出來當誘餌的可憐舞女!鄭佩儀竟然將她殘破的魂靈收進了養靈壇?她在試圖超度她?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湧上林啟強心頭。這個固執、冰冷、視規矩如鐵律的大小姐…此刻流露出的這份近乎笨拙的悲憫與執著,竟讓他心頭那點怨氣和煩躁,奇異地淡了幾分。「發什麼愣?等著老子給你研墨啊?」曾炳九不耐煩的催促聲打斷了林啟強的思緒。他回過神,不再看鄭佩儀那邊,抓起桌上那支沾滿油墨的毛筆,帶著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勁,在債務合同和保密協議上,龍飛鳳舞地簽下了「林啟強」三個大字!最後一筆幾乎要劃破紙張!「好!爽快!」曾炳九一把抓過簽好的文件,看都沒看,直接塞進桌上一堆卷宗下面壓住,彷彿只是處理掉一件無關緊要的雜物。他油膩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目光掃過林啟強腰間的符籙和耳朵裏的靈樨,語氣變得稍微正經了點,卻依舊帶著那股子玩世不恭:「行了,賣身契也畫押了,該幹活了。眼下就有個現成的『肥差』等著你。」他朝鄭佩儀那邊努了努嘴:「喏,鄭大小姐撿了個燙手山芋回來。百樂門那倒黴歌女莉莉絲,魂兒被抽得七七八八,剩下點殘渣還被那金話筒裏的詛咒和八岐邪力汙染得不成樣子,塞在那養靈壇裏,跟個不定時炸彈似的。」他壓低了點聲音,帶著點幸災樂禍,「鄭大小姐心善,非要給她超度,送她個安寧。結果呢?哼,那點殘魂怨氣沖天,邪力纏繞,根本就是塊滾刀肉!尋常的安魂咒、往生經唸了屁用沒有!還差點被那怨氣反衝傷了心神!」曾炳九拿起桌上那把勃朗寧手槍,熟練地退出彈匣檢查了一下,又咔噠一聲裝回去,隨手別在後腰,動作流暢得像吃飯喝水。「蘇九兒那邊忙著破譯血玉碎片和那本鬼樂譜,抽不出空。組裏其他幾個懂點超度的,要麼道行不夠,要麼嫌晦氣不肯沾手。」他重新看向林啟強,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讓人脊背發涼的算計笑容:「這不,正好!你小子,茅山正統出身(雖然是個半吊子),又跟南洋邪術打過交道(雖然學得亂七八糟),還被那八岐邪力親切問候過(雖然差點爆了頭)…嘖嘖,簡直是為這活量身定做的冤大…咳,人才啊!」他站起身,拍了拍林啟強的肩膀,力道不小,拍得林啟強腰間傷口一陣抽痛。「去!給鄭大小姐搭把手。用你那點壓箱底的茅山『安魂引路』法子試試。成了,算你將功折罪,債務…」他拉長了音調,在林啟強微微亮起的目光中,慢悠悠吐出後半句,「…利息減免百分之一!不成嘛…」他嘿嘿一笑,露出白牙,「那就等著那點殘魂怨氣徹底炸開,把你和鄭大小姐一起拖下去陪她吧!反正債是跑不了的!」百分之一利息減免?!林啟強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這他媽比周扒皮還狠!不等他反駁或討價還價,曾炳九已經拿起桌上最後一個生煎包,一邊啃著,一邊晃晃悠悠地朝旁邊那群還在爭論不休的外勤人員走去:「都他媽給老子閉嘴!黑三兒!帶上你的麵粉…呸!顯形粉!還有老劉,把你那堆破銅爛鐵收收!跟老子去趟霞飛路!那兒剛報上來個新鮮的,一家七口睡夢中集體變乾屍!他孃的,這年頭,覺都睡不安生…」曾炳九罵罵咧咧的聲音和人群的騷動漸漸遠去。大廳中央這片區域,瞬間安靜了不少,只剩下射燈運轉的細微嗡鳴。林啟強站在原地,手裏還捏著那支油膩的毛筆,腰間符籙的寒意和耳朵裏靈樨的隔絕感,都無法阻擋心頭那股濃濃的、被當作廉價苦力兼炮灰的憋屈感。他深吸一口氣,帶著上刑場般的悲壯,轉身,一步一步,朝著角落裏那個孤寂清冷的白色身影走去。藤椅上的鄭佩儀似乎察覺到有人靠近。她擦拭養靈壇的動作停了下來,卻沒有抬頭。只是那原本就緊繃的脊背,似乎挺得更直了些,像一桿寧折不彎的標槍,透著拒人千里的冰冷。懸浮在她肩頭的三小古曼童虛影,也微微波動了一下,小桃和小荷的光暈透著不安,小滿則隱隱散發出一絲戒備的氣息。林啟強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站定,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開口。直接說「九爺讓我來幫你超度這倒黴鬼」?會不會太欠揍?「咳…」他乾咳一聲,試圖打破這尷尬的沉默,目光落在她懷中那個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小壇子上,「鄭…鄭小姐?忙著呢?」話一出口,他就想抽自己一嘴巴。這不廢話嗎!鄭佩儀終於緩緩抬起頭。那雙清澈如寒潭的眸子,此刻佈滿了細密的血絲,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倦意。但當她的目光觸及林啟強時,裏面的冰冷和疏離瞬間凝結成冰,銳利得幾乎能刺穿人心。她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眼睛冷冷地、帶著毫不掩飾的警惕與厭惡,審視著眼前這個衣衫襤褸、耳塞滑稽、渾身散發著市井痞氣和南洋邪術駁雜氣息的…所謂「幫手」。空氣彷彿凝固了。林啟強被她看得渾身發毛,感覺自己像條被剝光了扔在砧板上的臭鹹魚。「曾炳九讓你來的?」鄭佩儀終於開口,聲音如同冰珠撞擊,清脆卻沒有一絲溫度。不是疑問,是陳述。「呃…是。」林啟強硬著頭皮承認,「九爺說…這莉莉絲姑娘的殘魂不太安生,讓我…過來看看,看能不能幫上點…呃…小忙?」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誠懇點。「幫忙?」鄭佩儀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下撇了撇,那弧度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與不信任。「用你的茅山雷法,把這點殘存的怨念連同壇子一起轟成渣?還是用你那些南洋的『偏門』手段,再給她下點『料』,讓她魂飛魄散得更徹底些?」她的話語如同淬了毒的冰錐,字字誅心。林啟強被噎得差點背過氣去。這女人!簡直是塊捂不熱的萬年寒冰!「鄭大小姐!」林啟強的驢脾氣也上來了,他插著腰,也顧不得腰間傷口疼了,聲音提高了八度,「我林啟強是欠了錢,是用了點上不得檯面的手段!但我他媽還沒下作到對一個已經魂飛魄散了大半的可憐女人再下黑手的地步!是!我是半吊子!茅山的本事學了個皮毛,南洋的邪術也搞得亂七八糟!但至少『安魂引路』這點最基礎的玩意兒,老子還沒忘乾淨!」他喘了口氣,指著鄭佩儀懷裏的養靈壇,語氣帶著點破罐破摔的坦蕩:「這玩意兒裏面的東西,怨氣沖天,邪力纏繞,根本就是個一點就炸的炮仗!你抱著它,跟抱著個炸藥包有什麼區別?你真以為靠你那點降術,能把它安撫下來?別到時候度不了她,反把自己搭進去!」他頓了頓,看著鄭佩儀蒼白臉頰上那掩飾不住的疲憊,語氣終究還是軟了一分,帶著點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彆扭關心:「我…我來試試,成不成另說,至少…多個人,多分力,真炸了也能幫你擋一下不是?就當…就當還你讓那三個小崽子給我送血玉碎片的人情!」最後一句話,他說得飛快,帶著點市井混混特有的「老子不欠人情」的彆扭勁兒。鄭佩儀沉默了。她沒有立刻反駁,那雙冰冷的眸子依舊審視著林啟強,似乎在判斷他話語裏有幾分真意。懷中的養靈壇似乎感應到外界的情緒波動,壇體輕微地震顫了一下,壇口那黯淡的硃砂金粉符文閃過一絲極其微弱的不穩定紅光。懸浮在她肩頭的小滿,虛影波動加劇,發出一聲細微的、充滿警告意味的低鳴。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大廳遠處的喧囂似乎也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林啟強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幾乎要打退堂鼓了。終於,鄭佩儀長長地、極其細微地吸了一口氣,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她沒有再看林啟強,而是重新低下頭,目光落回懷中的養靈壇上,聲音依舊冰冷,卻少了幾分尖銳的敵意,多了一絲公事公辦的漠然。「…過來坐。」她指了指旁邊另一張空著的藤椅,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別碰壇子。」林啟強一愣,隨即鬆了口氣,有種莫名其妙的「過關」感。他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在那張吱呀作響的藤椅上坐下,儘量離鄭佩儀和那個危險的壇子遠一點。鄭佩儀不再說話。她調整了一下呼吸,雙手捧起那個黑色的養靈壇,置於膝上。三小古曼童的虛影緩緩下沉,圍繞著壇子緩緩旋轉,暖黃色的光暈如同三盞微弱的燈,試圖驅散壇中透出的陰寒。她閉上了眼睛,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櫻唇微啟,一串**古老、晦澀、音節奇異而充滿韻律感的咒文**,如同靜謐流淌的溪水,從她唇齒間輕輕吐出。那並非梵唱,也非道經,而是帶著濃郁**南洋風情**的安魂密咒。每一個音節都彷彿帶著奇異的魔力,試圖撫平壇中那躁動不安的怨念。林啟強也收斂了心神。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將腦中白蝶那嗡嗡作響的魔音驅趕到角落,調動起丹田內那稀薄得可憐、卻又暴烈異常的氣息。他沒有像鄭佩儀那樣唸咒,而是伸出右手食指,指尖縈繞起一絲微不可查的、細小如髮絲的**淡金色電弧**。電弧跳躍著,帶著微弱卻純正的陽剛破邪之力。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將那縈繞著電弧的指尖,隔空虛點向養靈壇壇口附近,並非直接接觸,而是嘗試引導一絲純正的陽和之氣,去中和那盤踞的陰邪怨念。這是茅山「安魂引路」法中最基礎也最溫和的一手——**引陽入幽**。一冷一熱,一柔一剛。南洋的安魂密咒如潺潺溪流,試圖滋潤乾涸龜裂的魂土;茅山的引陽之息如微弱的燭火,試圖點亮沉淪的黑暗角落。兩股性質迥異、卻都帶著安撫淨化之意的力量,開始小心翼翼地探向壇中那團狂暴混亂的殘魂怨氣。起初,壇子的震顫似乎平復了些許。鄭佩儀的咒文聲越發輕柔綿長,林啟強指尖的電弧也穩定地輸出著微弱的陽氣。三小古曼童的光暈流轉也顯得平和了許多。然而,就在兩人都稍稍鬆懈一絲心神的剎那——異變陡生!「咯咯咯…」一聲極其輕微、卻無比清晰、充滿了無盡怨毒與瘋狂的**女子笑聲**,毫無徵兆地直接穿透了養靈壇的封印,穿透了鄭佩儀的安魂密咒,更穿透了林啟強耳朵裏那對「隔音靈樨」的屏障,如同冰冷的鋼針,狠狠扎進了兩人的腦海深處!不是從耳朵聽到!是直接從靈魂深處響起!「砰!」鄭佩儀膝上的養靈壇劇烈一震!壇口那層黯淡的硃砂金粉符文如同被無形巨力衝擊,瞬間爆開一團刺目的血光!無數道細密的裂紋在壇體表面蔓延開來!「噗!」鄭佩儀首當其衝,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檀口一張,一小口鮮血直接噴在了壇體上!那血跡如同活物般,迅速被壇體吸收,裂紋處頓時透出妖異的血光!三小古曼童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虛影劇烈波動,暖黃光暈瞬間黯淡!林啟強也如遭重擊!腦中轟然巨響!那根維持著「引陽入幽」的淡金色電弧瞬間崩斷!一股冰冷、粘稠、充滿了墮落與詛咒氣息的**陰寒怨力**,如同決堤的洪水,順著他指尖與壇子之間那微弱的聯繫,狠狠反衝回來!「呃啊!」林啟強悶哼一聲,整個人如同被一柄無形的大錘砸中胸口,猛地向後倒去!連人帶椅轟然翻倒!腰間那張「九陰鎮邪符」紫光大放,瘋狂閃爍,試圖抵擋這股邪力衝擊,符紙邊緣瞬間焦黑捲曲!他喉頭一甜,一股腥氣湧上,被他死死壓住。「莉莉絲…不!穩住心神!」鄭佩儀不顧自身反噬,雙手死死按住劇烈震顫、血光越來越盛的養靈壇,口中安魂密咒的語速陡然加快,音調拔高,帶著一種近乎淒厲的決絕!試圖重新穩固那瀕臨崩潰的封印!然而,壇中的怨靈彷彿受到了某種刺激,徹底瘋狂了!「還給我…把我的聲音…我的命…還給我!」一個充滿無盡怨恨與痛苦的女聲嘶嚎,直接在兩人的意識海中炸開!伴隨著這嘶嚎的,是無數**尖銳、混亂、扭曲到極致的歌聲碎片**!正是那要命的《骨伶謠》!無數個莉莉絲的聲音在重疊、在尖叫、在詛咒!養靈壇表面的裂紋越來越多,血光沖天!壇口甚至開始逸散出絲絲縷縷**粘稠如瀝青的黑氣**!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喵嗷——!!」一聲充滿威嚴與憤怒的貓嘯,如同驚雷般在大廳中炸響!一道快如閃電的**黑影**,猛地從大廳角落的陰影裏竄出!正是玄墨!它不知何時掙脫了蘇九兒的禁錮(或許根本沒被禁錮太久),此刻它碧綠的貓眼燃燒著怒火,渾身烏黑的毛髮炸起,根根如同鋼針!它沒有撲向養靈壇,而是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和角度,凌空撲向鄭佩儀身後牆壁上掛著的一面**半身梳妝鏡**!「咔嚓!」玄墨鋒利的爪子狠狠抓在鏡面上!堅硬的玻璃瞬間佈滿蛛網般的裂痕!就在鏡面碎裂的同一瞬間!鄭佩儀和林啟強,同時感到一股極其陰冷邪異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透過那裂開的鏡面,牢牢鎖定了他們!鏡中,那破碎的影像詭異地扭曲、重組!不再是反射出的倉庫景象,而是浮現出一雙**巨大、冰冷、豎立的金色蛇瞳**!瞳孔深處,倒映出鄭佩儀和林啟強此刻驚愕蒼白的臉龐!一個充滿了**惡毒與戲謔**的、屬於白蝶的嫵媚聲音,透過碎裂的鏡面,清晰地鑽入兩人耳中:「嘻嘻…兩個多管閒事的小蟲子…」「遊戲才剛剛開始呢…」「下一個…輪到你了喲…鄭家的小妹妹…」話音未落,鏡中的蛇瞳驟然收縮!一股更為龐大、純粹的**八岐邪力**,混合著莉莉絲殘魂中引爆的滔天怨咒,如同無形的海嘯,轟然撞向正在勉力維持封印的鄭佩儀!「小心!」林啟強目眥欲裂,顧不上自身傷勢,猛地從地上彈起,朝著鄭佩儀撲去!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轟——!!!」養靈壇再也無法承受內外交加的恐怖壓力,轟然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