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5章 復刻的深淵

電梯門在身后沉重地閉合,如同斷頭臺的鍘刀落下,徹底斬斷外界的光線和聲響。

林疏月癱坐在冰涼的地磚上,背靠著堅硬墻壁,身體因脫力和耳鳴余波而無法控制地顫抖。顧沉舟最后那句冰冷的“出去”,像一根浸透寒意的鐵釘,穿透她搖搖欲墜的耳膜屏障,精準鑿入她的神經中樞,留下更深的、難以愈合的震顫。走廊盡頭傳來宋哲刻意壓低卻無比急切的匯報聲,然后是安保人員拖著沉重靴底離去的聲音。

世界重新被寂靜接管,但這寂靜對林疏月來說,只是切換了一個音軌的背景噪音,腦內的蜂鳴絲毫未減。她被獨自留在這冰冷光滑的、未來監獄般的底層空間,像個被驅逐的、連靈魂都不配踏入上層的殘次品。

宋哲的身影最終停留在幾步之外,他并未靠近,只是用一種混合著復雜與審視的目光看著蜷縮在地的女子。他遞過一個平板,屏幕上是一份格式嚴謹的電子文檔——保密協議和安全承諾書,最下方是冰冷的紅色電子簽名區。“林小姐,”宋哲的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感,“簽署文件,承諾不再靠近云舟大樓及關聯產業區域五百米范圍內,并對本次事件的細節保密。完成后,會有車送你去任何地方。”保密?承諾?林疏月扯出一個蒼白而諷刺的弧度。是要將她作為“恥辱證據”永遠封存嗎?將她徹底釘死在那個由顧沉舟親手編織的、錯誤的“無能破壞者”的標簽里?這封協議本身就是對她的無聲判詞,是對她所有抗爭和真相的最終絞殺。她沉默地看著那份電子協議,沒有動。

宋哲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他想起在電梯門外看到那令人震驚的遺跡照片一角,更想起總裁在聽到這個女人姓名時的異常反應……這一切都指向一個遠超普通滋事的深度漩渦。他加重了語氣,帶著最后的警告:“顧總的指令很明確。這是底線。如果你繼續……”“宋哲。”一個熟悉的、毫無情緒起伏的聲音從側面打開的電梯中傳來。周嶼穿著筆挺的黑色西裝,快步走出電梯,徑直來到宋哲面前,眼神銳利地掃了一眼地上的林疏月,隨即對宋哲低聲道:“你上去。顧總那邊需要處理其他事項。這里我來處理。”

宋哲愣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錯愕。周特助親自處理這個麻煩?顧總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他壓下疑問,迅速點頭,將手中的平板交到周嶼手中,沒有再看林疏月一眼,快步離開。底層空間只剩兩人。周嶼沒有看那份平板上的協議,他走到林疏月面前,并沒有伸手扶她,只是用一種公事公辦的、不帶任何同情的聲音說:“林小姐,你需要協助才能離開嗎?”林疏月強撐著墻壁站起,眩暈感讓她晃了一下,左耳里助聽器傳來的周嶼聲音有些失真。她穩住身形,拒絕了他虛弱的“協助”,只伸手指了指大門的方向,動作有些僵硬。

周嶼面無表情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如同押送犯人一般,保持著一米的距離,陪同她走向側門出口。門外,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已經無聲地滑到門口。

林疏月拉開車門時,周嶼的聲音再次從她模糊的左后方傳來,清晰而冰冷,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告知意味:“顧總讓我轉告你:放棄對鐘樓和那扇窗的臆想。聲紋復刻技術,不是你理解的玩具,更不是對‘失誤’的慈善賠償。它不兼容于你的世界。”車門關閉,隔絕了周嶼最后的話。引擎啟動,車身平穩地滑入城市的喧囂河流。林疏月靠在冰冷的車窗上,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絕望的涂鴉。耳朵里依舊是那片無休止的噪音廢墟。周嶼那句“它不兼容于你的世界”,像一把更鋒利的、淬毒的匕首,扎破了電梯對峙后那短暫激起的最后一絲微茫希望。

顧沉舟用他的方式明確告訴她:不僅修復師的路斷了,通往他技術核心、尋求一絲感官救贖的路,也徹底堵死。他們之間,隔著無法跨越的科技鴻溝和……某種根深蒂固的、她尚未理解的對立。

車窗上,倒映著她蒼白憔悴的臉,只有眼底深處那簇因憤怒和不甘而燃燒的微弱火焰,尚未熄滅。云舟科技頂層。總裁辦公室。厚重的實木門無聲地閉合,隔絕了外界的空間。

周嶼站在寬大的辦公桌前,微微垂首,匯報已經完成。辦公室里唯一的光源來自巨大落地窗外流淌的城市燈火,將顧沉舟佇立在窗前的背影拉得極長、極孤寂。他沒有轉身,只有指間一點猩紅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滅不定——一支極少在他指間出現的香煙。

青色的煙霧絲絲縷縷盤旋上升,模糊了他周身的輪廓。周嶼謹慎地繼續:“她的狀態……確實很糟。聽障明顯,對聲音刺激極端敏感,感官混亂。診所的報告和我們觀察到的一致,核心問題在于創傷后的神經信號錯亂與過敏。理論上……我們的‘深度神經聲波重塑矩陣’(DNRM)在治療此類頑固性神經性聽覺障礙方面,有著遠超目前常規醫療手段的理論可能性。但……”他停住了。因為顧沉舟終于動了。他緩緩抬起夾著煙的那只手,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將煙蒂用力按熄在桌面那方價值連城的硯臺中,動作帶著一股罕見的、冰冷的暴戾。

“DNRM……”顧沉舟終于開口,聲音低啞得像砂石摩擦,“它的每一次啟動,代價是什么?”他沒有問成功的可能,直接指向最核心的黑暗面。周嶼心頭一凜,總裁竟主動提這個!“深度神經刺激需要極高精度定位和能量場穩定。風險包括……不可逆的神經系統紊亂,潛在的記憶鏈激發或錯位,意識解離狀態……”他斟酌著最克制的術語,“極端情況下,可能造成接收者的意識認知崩潰。”他頓了頓,補充道,“而且,它從未在人體的聽覺中樞上進行過臨床……風險模型是基于視覺皮層刺激的推算。”辦公室陷入死寂。窗外的萬家燈火照亮顧沉舟冰冷的側臉輪廓,卻照不進他眼底的深淵。

代價如此沉重,而對象……是那個被他一再驅逐、被他親手斬斷后路的修復師?“她腦震蕩后看到的那些‘彩色玻璃窗’……”顧沉舟突然轉換話題,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探究的寒意,“技術部對那份手機照片邊角殘留像素的分析結果?”周嶼立刻切換平板屏幕:“高倍增強后,邊角光譜和建筑物紋理細節指向……鐘樓第七層,舊觀測走廊末端廢棄區。位置吻合您指出的那扇窗。初步判定,非巧合。”他抬頭看向顧沉舟,“需要繼續……”“銷毀副本。”顧沉舟斬釘截鐵地打斷,“包括你大腦里的定位信息。那扇窗,不存在。”周嶼脊背微涼:“是。”顧沉舟轉過身,背對著窗外流動的都市光河。

辦公室內巨大的全息投影悄然在他身后升起——不再是精密恢弘的建筑模型,而是一個極度復雜的、由無數流轉數據和能量路徑構成的神經網絡模型!模型的某個核心節點上,一個深紅色的警告標識正在輕微閃爍,像一顆不祥的心臟。

他注視著那片象征著聲波重塑最深奧秘密的投影,目光銳利得如同穿透靈魂的手術刀,卻又仿佛透過它,看到了更黑暗的所在。“周嶼,”他忽然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把DNRM第七代原型機……的全部核心參數,送到深藍保密倉庫,獨立物理存檔。清除它在內部研發序列里的一切痕跡。”

周嶼震驚地抬起頭:“顧總?!第七代是完成度最高的原型!它是我們突破‘人機聲感耦合壁壘’最有希望的版本!這等于放棄……”“需要我重復嗎?”

顧沉舟側過頭,深不見底的目光落在周嶼臉上,沒有絲毫波瀾,卻讓周嶼瞬間噤聲,冷汗微沁。“……是。立刻執行物理級封存。”周嶼低頭應道,心臟因那個決定而沉重。

顧沉舟重新將目光投向那片全息的神經網絡深淵。他的視線在模型某個閃爍著最微弱光芒的次級節點上略微停留了一瞬——那是他未曾告訴任何人、僅存在于理論上的“聲紋錨點記憶固化技術”雛形。一個能錨定特定記憶鏈、甚至將其固化復制出來的禁忌設想。

代價?它的代價可能是把接收者變成記憶的回音迷宮,一個承載他人過去的活體墳墓。他無聲地合上眼。

指尖,仿佛還殘留著電梯里,那個絕望女子撞入他世界時,額角冰冷撞擊在他表盤上的觸感——那一瞬傳導至手腕深處的劇顫。還有那破碎失控的、崩壞的齒輪之音……他抬起右手,修長有力的手指,緩緩撫上自己的左胸。指腹下,是沉穩、規律,卻顯得格外冰冷的搏動。一次,又一次。

他感受著那絕對控制的律動,仿佛在確認某種不容置疑的疆界。“再完美復刻的聲音,終究……”他低沉的話語如同夢囈,又像最終的審判,飄散在辦公室的冰冷空氣里,后面的話輕得近乎虛無,“只是……影子。”就在這時,辦公室里極其隱秘的、與人體生命體征無關聯的一個特殊傳感器,無聲地閃爍了一下深綠色的微弱光點,位置指向……辦公室深處一扇極其隱蔽的合金門——那是通往地下聲紋實驗室的入口之一。

顧沉舟若有所覺地抬眸,視線精準地捕捉到那轉瞬即逝的、代表有“清潔程序運行中”的綠光信號。

幾乎是同一瞬間,他身后巨大投影上的神經網絡模型中,某個極其關鍵的、代表“生物權限識別”的數據流節點悄然亮起,一個屬于林疏月的“臨時生物信號殘余檔”如同幽靈般被系統自動掃描歸檔到一個臨時的加密空間!觸發機制……正是他腕表在電梯撞擊瞬間產生的微妙生物電擾動被系統捕捉識別?!

顧沉舟深黑瞳孔驟然收縮!他猛地轉身,犀利的目光如冰錐般刺向那扇隱蔽門的方向!這不在他的安全預案里!系統自動關聯權限識別模塊觸發了非預授權的被動記錄?!他臉色第一次真正地、沉了下去!如同寒潮瞬間凍結湖面!一股前所未有的、對于“失控”本身的強大警覺和冰冷的怒意在他眼底升騰!林疏月……這個殘次品……為什么總能意外地觸碰到底線?!林疏月臨時的棲身處。

深夜。桌上孤零零放著一張材質特殊的卡片——云舟科技B3層聲波實驗室清潔員的臨時通行卡和身份磁條,姓名欄是空白的,只有一串數字編碼和有效期(今晚23:50失效)。

蘇蔓的臉色鐵青:“我通過一個在安保系統里做底層維護的、快退休的老伙計弄到的!他欠我一條大人情!這張卡只能進入深層清潔通道!位置!權限!時間!都卡得極死!風險是……它是臨時生成的一次性身份,云舟的系統防火墻有多變態你清楚!一旦后臺比對任何一個生物特征點(步態/眼紋/聲紋)觸發警戒閾值……后果不堪設想!

疏月,你真的……”林疏月的手指緊緊攥著那張薄薄的卡片。邊緣冰冷,微微有些硌人指腹。她的世界依舊充斥著尖銳的噪音和蒙著厚紗的低語。桌上放著蘇蔓帶來的最新強降噪耳塞(對她脆弱的神經而言依舊效果甚微),還有一堆紙筆——她現在需要靠視覺和文字溝通,聽力和言語都變得費力不可靠。“他……封死了所有的門。”林疏月嘶啞地開口,用筆在紙上緩慢地寫下一個名字——顧沉舟。墨跡有些顫抖,如同她此刻的心跳。

“技術……是……唯一的……縫。”是唯一的縫?還是唯一能引爆他們兩人最終被深埋過去的引信?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個男人冰冷眼神背后,藏著比那封鎖鐘樓的鋼鐵閘門更沉重的恐懼。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卡片,冰冷的感覺仿佛順著指尖蔓延至全身。頂層辦公室。

顧沉舟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沒有俯瞰腳下的城市。他只是垂眸,看著自己握緊的左手。指尖捻著一片東西——一片剛從抽屜深處、一個舊檀木盒里取出的、薄如蟬翼的銀杏葉片。

葉片早已風干泛黃,邊緣呈現焦黑碳化的痕跡,但葉脈依舊清晰可辨,甚至殘留著煙熏火燎的淡薄氣味。極其微弱地,一種無法被常規感官捕捉、卻仿佛在靈魂深處激起漣漪的波動——來自大廈最深處某個開始運轉的核心聲場——如同滴入深潭的墨點,無聲擴散。腕表深處,代表“核心聲波頻率閾值被啟動”的二級警告光點,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快如幻覺。

顧沉舟捻著葉片的手指,倏然收緊。他慢慢抬起手,將這片承載著無法釋懷的、燒灼過往的銀杏枯葉,緊緊按在了冰冷的玻璃幕墻上。

窗外流動的霓虹照亮他的側影,表情沉在深深的陰影里,眼神銳利如刀鋒破霧,直刺下方城市的地脈深處。深埋的琴弦,繃緊到了極致。

主站蜘蛛池模板: 平江县| 平罗县| 开阳县| 石门县| 重庆市| 林甸县| 郓城县| 呼和浩特市| 台南县| 健康| 江华| 阳泉市| 巴彦淖尔市| 阿城市| 化德县| 精河县| 简阳市| 简阳市| 荆州市| 北京市| 台南市| 福泉市| 泸溪县| 阜城县| 昆山市| 汽车| 英吉沙县| 临颍县| 苗栗市| 谷城县| 南皮县| 沭阳县| 揭西县| 邢台县| 松阳县| 崇信县| 牡丹江市| 舟山市| 榆树市| 长葛市| 贞丰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