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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無路之橋

  • 若風過境
  • 已不是曾經的少年
  • 4814字
  • 2025-08-11 21:39:02

聽力診所的墻壁是溫柔的米黃色,播放著舒緩卻對林疏月毫無意義的白噪音。耳機里傳來單調的滴滴聲和變調的語音指令,她像操作精密儀器的囚徒,機械地按著面前的按鈕——能聽到,能勉強聽清,但這聲音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水泥墻,模糊、遙遠、塞滿了破碎的雜音和尖銳的共鳴。

每一次辨聽都像在布滿荊棘的黑暗中摸索,每一次微弱的信號刺激都能在她脆弱不堪的聽覺神經上引發一場小型海嘯。

陳醫生看著屏幕上令人心沉的聽力圖,那條象征高頻感知的曲線幾乎跌進了深淵。他放下筆,沉重的聲音刻意放得緩慢清晰,好讓林疏月讀唇:“林小姐,情況……不太好。創傷性耳鳴持續,高頻聽力損失超過90分貝,常規助聽器的信號增益,在你現有的聽覺過敏和言語分辨率低下面前……幾乎是個放大器。”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如何讓這個判決更委婉,但職業素養讓他無法撒謊:“這意味著,你可能會覺得它太吵太響,卻依然聽不清人說話。日常交流會非常困難,尤其是在嘈雜環境。至于精細的聽覺工作……”他輕輕搖頭,眼神里的憐憫像針一樣扎在林疏月心上。

“致殘性”。

周嶼轉述的那三個字,像一個冰冷的實體,重重砸在她面前。

修復師的生涯尚未開始就已結束。她引以為傲的耳朵,只剩下無盡噪音的廢墟。

“有……別的辦法嗎?”林疏月的聲音發顫,喉嚨干澀得要冒煙。她問得徒勞,卻帶著溺水者最后一根稻草的掙扎。

陳醫生猶豫了一下,翻開一本行業期刊:“理論上有。精準的聲波頻率重塑和抑制技術。但……目前全球僅有幾家頂級實驗室在嘗試,商用遙遙無期。而且費用……”他沒說下去,但那為難的表情說明了一切。這幾乎是科幻小說里的概念。

走出診所大門,外面是盛夏午后刺眼的陽光和喧鬧的車流。對于林疏月來說,陽光刺眼得讓她暈眩,而車水馬龍的聲音,則匯聚成一把把粗糙的鋸子,在她腦中瘋狂拉扯!她猛地捂住右耳,身體搖晃了一下,冷汗瞬間浸濕了后背。

那可怕的聲音洪流幾乎要將她撕裂。她踉蹌著逃進旁邊一條冷僻的小巷,貼著冰冷的磚墻,大口喘氣,世界在她扭曲的聽覺和眩暈中扭曲變形。

蘇蔓的電話就在這時打了進來,聲音在左耳助聽器里傳來,也顯得有些模糊失真:“疏月!管委會……瘋了!顧沉舟繞過警方和專家組,直接用投資人的權限,把整個氣象臺舊址包括附屬資料室都徹底封鎖了!說是……什么最高級別的保護性封存!還加裝了他們的生物識別安保系統!連只貓都溜不進去了!”轟的一聲。

林疏月腦子里那根本就繃緊到極限的弦,斷了。徹底斬斷后路。

不給她查清事實的機會,不給她康復的可能,連讓她遠遠看一眼那座寄托著父親和她理想的建筑的權力都被剝奪!

那個男人,那個叫顧沉舟的男人,用他冰冷的技術和權力,在這座城市為她筑起了一座無形的、隔絕一切希望的高墻!將她永久釘死在他塑造的“無能”、“失職”的恥辱柱上,像丟棄一件無用的、有瑕疵的古董碎片!“那扇窗——不存在。她聽到的,看到的……全是腦震蕩后的幻覺?!?

顧沉舟冰冷的宣判言猶在耳,在耳鳴的背景下顯得更加殘忍諷刺。那彩色玻璃窗的輪廓,那銀杏墜的微光……絕對不是幻覺!那是她記憶碎片拼圖中堅硬的一角!

憤怒,混合著無盡的絕望和一種豁出一切的瘋狂,如同火山巖漿般在她胸中噴涌!

她被剝奪了聲音的世界,但視覺尚存!顧沉舟用他的科技砌墻堵路,難道就沒有一絲縫隙嗎?縫隙!蘇蔓的話猛地炸響在她混沌的腦海里:“精準的聲波頻率重塑和抑制技術……”“全球僅有幾家頂級實驗室……”還有!“云舟科技的顧總……”“AI聲紋識別科技公司CEO……”

顧沉舟!他掌控的就是世界上最尖端的聲音處理技術!“聲紋復刻”……這名字本身就是對聲音最精準的操控!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憑著最后一股戾氣,從那條小巷里站起來的。

她跌跌撞撞,靠著模糊的導航指引和公交站牌上巨大的字體,像一個剛剛學習認路的盲人,避讓著身邊呼嘯而過的聲浪,忍受著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神經末梢上的痛苦,輾轉來到了那個地方——云舟科技總部大廈。它矗立在城市最核心的CBD,銀灰色的玻璃幕墻在陽光下反射著冰冷銳利的光芒,宛如一座現代科技的堡壘,帶著拒人千里的傲慢和森嚴。

這里吞吐著無形的數字洪流,卻不會有一絲一毫多余的噪音溢出——它的內部聲學環境一定是完美可控的。

林疏月站在馬路對面的巨大梧桐樹蔭下,仰望著這座冰冷的堡壘。陽光在玻璃幕墻上跳躍,刺得她眼睛酸痛。

她沒有助聽器,右耳依舊是那折磨人的蜂鳴主戰場,左耳也像塞滿了濕棉花,周圍的汽車聲、喇叭聲、行人的嘈雜如同混沌的背景畫,模糊不清卻又不斷侵擾著她脆弱的神經。

這里,是她感官地獄的絕對反面。這里,也住著將她推入地獄的始作俑者。

一個聲音在心底瘋狂吶喊:他有權封掉氣象臺,封掉她的職業!但他有責任彌補他的“誤判”帶來的毀滅性后果!他有技術!世界上只有他有那種可能幫她重塑聲音的技術!沒有預約,沒有關系,甚至沒有一個清晰的耳朵去溝通。

她只有一種武器:一無所有的瘋狂。大廈一層是極度空曠、帶著未來感的大堂。

巨大的全息影像無聲地展示著云舟科技最前沿的科技成果。地面光潔如鏡,腳步落在上面悄無聲息。空氣循環系統帶來極其微弱、舒適恒定的氣流聲。

這里是林疏月耳鳴發作以來,感受到的最“安靜”的空間,但這里的安靜卻透著更深的壓迫感——一種被冰冷科技全方位監控的、毫無隱私的不安全感。

前臺穿著銀灰色制服的工作人員像設定好程序的AI,禮貌而疏離地攔住了她:“女士您好,請問您找哪位?有預約嗎?”林疏月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清晰連貫:“我找顧沉舟顧總?!彼÷粤司凑Z,直呼其名。前臺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異和審視:“抱歉,顧總的行程是絕密。沒有預約您無法……”

“告訴他,我是林疏月。那個被他毀掉耳朵的修復師?!绷质柙麓驍嗨?,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嘶啞,“他欠我一個解釋,也欠我一個‘聽力’?!彼选奥犃Α眱蓚€字咬得異常清晰。

她的衣著(普通的襯衫長褲,甚至有些風塵仆仆的痕跡),她蒼白的臉色,尤其是她左耳塞著助聽器、右耳卻下意識微微側傾試圖捕捉更多信息的姿態,都顯得與這個光鮮冰冷的環境格格不入。前臺的笑容瞬間冷了下來,眼神銳利如掃描儀。

“女士,請勿在此無理取鬧。如果您沒有預約,請立刻離開,否則我們只能……”就在這時,刺耳的警報聲毫無預兆地打破了寧靜!“嗚——嗚——嗚——”那聲音頻率極高,穿透力極強!對于聽覺系統受損的林疏月來說,這不啻于在她已經極度敏感的神經上引爆了一枚炸雷!

“??!”她痛苦地尖叫一聲,猛地蹲下身,雙手死死捂住耳朵!身體無法控制地蜷縮顫抖!那警報聲在她放大的聽覺里如同無數把高速旋轉的電鉆在她腦髓里瘋狂攪動!眩暈感和撕裂般的劇痛瞬間將她淹沒!視野里全是大堂冰冷金屬線條扭曲的光斑。周圍的安保人員立刻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圍攏過來。

前臺冷著臉:“呼叫安保主任,有人尋釁滋事,意圖不明!”她的聲音在林疏月的左耳里,遙遠得像隔著千山萬水。

混亂中,沒有人注意到,當警報驟然炸響的瞬間,林疏月緊攥的拳頭里,那把一直隨身攜帶的、光滑油潤的銀杏木刻刀,刀柄上深色的木質紋理,極其微弱地、幾不可察地震動了一下!仿佛某種低沉的、源于大地的共鳴,極其短暫地抵抗了一下那尖銳冰冷的電子噪音。

這場混亂驚動了大堂更高級別的管理人員。一個穿著深灰色西裝、氣質沉穩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來,胸前名牌寫著“安全總監宋哲”。他揮手示意安保人員暫時別動,看著痛苦蜷縮在地上的林疏月,眉頭緊鎖。前臺快速低聲匯報著。宋哲的目光落在林疏月因痛苦而格外突出的助聽器上,眼中閃過一絲考量。

他蹲下身,聲音低沉但放緩放緩了速度:“林疏月女士?我是這里的安全主管宋哲。請先冷靜一下。您的狀態……需要幫助嗎?我們可以聯系您的家人或……”就在這時,林疏月口袋里的手機(蘇蔓給的備用機)屏幕亮了起來,屏幕保護赫然出現一張照片——那是林疏月受傷前拍攝的一張工作照。

照片背景,正是白月閣舊址的核心建筑:那座頂部帶有鐘樓的氣象臺!而照片的焦點在她修復過的某一處老門板上,但窗欞的角落,一片模糊的色彩無意中被收進了鏡頭邊角——那輪廓,極其近似于她在昏迷中看到的彩色玻璃窗!雖然看不清細節,但那種感覺不會錯!宋哲的目光在照片上那熟悉的建筑輪廓上停留了一秒,又迅速移到林疏月痛苦的臉上,眼神驟然變得無比凝重!那窗的影像只是一閃而過。但這足以在他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總裁剛剛用最高權限強令封鎖的遺跡照片,出現在這個被總裁下令趕走的、聲稱耳損的女人身上?!她不是普通的尋釁者!手機屏幕很快暗了下去。

林疏月稍微緩過一口氣,巨大的耳鳴聲浪下,她的神志在劇痛中反而清晰了一瞬:不行!不能這樣無功而返!那警報聲……她猛地記起蘇蔓曾半開玩笑提過云舟科技大樓的“無塵環境”和“尖端聲紋實驗室在地下”的八卦!混亂和痛苦是絕佳的掩護!她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無視宋哲的話,猛地推開伸過來想扶她的安保手臂!借著那股眩暈和混亂,她不辨方向,踉蹌著朝大堂深處那幾部標有“特殊權限區”的電梯撲去!那里有最大的可能是通往顧沉舟的領域!

“攔住她!”宋哲厲聲喝道。安保人員立刻撲上!混亂瞬間升級。拉扯、碰撞、林疏月的耳鳴尖叫和安保的低吼在空曠的大堂產生詭異的回響。

就在一個安保粗壯的手臂即將抓住她肩膀的千鈞一發之際,林疏月用盡全力掙扎,身體失控地向旁邊狠狠撞去!而那個方向——正好撞開了一部剛剛關閉的專用電梯門!電梯里空無一人,但內部結構極其特殊,墻面覆蓋著灰黑色的吸音材料,地板是冰冷的金屬網眼。電梯門被林疏月猛地撞開,里面的人顯然沒料到這一出,迅速后退一步。林疏月失去平衡,狼狽地摔進了電梯!她撞到冰冷的電梯內壁,額角生疼,視野天旋地轉。她努力抬起頭,汗水浸濕的劉海黏在臉上,視野一片模糊的重影。就在這模糊扭曲的視野中,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只修長、骨節分明的手——那只手正穩穩地按在電梯光滑的電梯內壁上,阻止了自己退后的趨勢。那只手的腕上,戴著一塊表盤極簡、卻在電梯內幽光下泛著冷硬金屬光澤的腕表!

是顧沉舟!

電梯門在他身后緩慢地、帶著沉重氣壓般重新合攏,隔絕了外面大堂的喧嘩和混亂。宋哲震驚的面孔和安保的身影在合攏的門縫外一閃而過。狹小、冰冷、極致安靜的電梯廂內,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林疏月劇烈而痛苦的喘息聲。

電梯頂部的燈帶灑下蒼白的冷光。林疏月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吸音材料墻壁,像一頭瀕臨絕境的小獸,劇烈地顫抖著。耳鳴的惡魔依舊在顱內瘋狂嘶鳴。她急促地喘著氣,抬頭看著電梯里的男人。

顧沉舟就站在她幾步之外,身體站得筆直如同標槍。他一塵不染的深灰色襯衫包裹著強健的身軀,沒有任何褶皺,仿佛剛剛外面的混亂是一場虛幻。他微微垂著眼,那深黑如寒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不再僅僅是冰冷的審視,而是一種深沉到極致的、混雜著銳利、森然以及一絲……難以置信的復雜暗流。他的視線掃過她捂著的耳朵、因痛苦而扭曲的慘白面頰、額角的汗水和淤青,以及那只還戴在她左耳的助聽器。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她狼狽跌倒時,不小心敞開的衣袋口露出的手機——屏幕雖然黑了,但那摔碎一角的屏幕保護殼邊緣,一小片氣象臺建筑的模糊輪廓依然可見。然后,顧沉舟的目光猛地抬起,再次與她驚恐、憤怒、混亂卻倔強的目光,在電梯這冰冷的狹小空間里狠狠撞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無聲的對峙。高科技吸音材料吞噬著一切細微的聲音,只有林疏月粗重的喘息和她腦中那永無止境的蜂鳴尖嘯。

幾秒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顧沉舟緊抿著嘴唇,下顎線繃緊如刀鋒。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風暴在無聲地凝聚。他緩緩抬起那只戴著腕表的左手,沒有去按電梯按鍵,而是指向電梯內部一個極其不起眼的紅色安全通訊按鈕。似乎只要輕輕按下去,外面的安保就會立刻沖進來把她像垃圾一樣拖走。

就在林疏月心臟絕望地沉到谷底時,顧沉舟冰冷的、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聲線,在靜得可怕的電梯里響起,每一個字都像冰凌墜地,帶著金屬般的穿透力,輕易鑿穿了她耳鳴的屏障,清晰地刺入她的左耳,也像重錘砸在她心上:“你以為這身傷痕,是通往我的門禁卡?”他俯視著她,眼神如同淬毒的冰錐?!俺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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