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圖書館的“頓悟”之后，沈煜煬的世界天翻地覆。他像一個驚弓之鳥，開始笨拙地、近乎本能地躲避謝清曜。

物理實驗室的“缺席”：當謝清曜像往常一樣在放學時勾住他脖子要往實驗室拖時，沈煜煬猛地掙脫開，身體僵硬地后退一步，低著頭，聲音干澀：“…今天不去了，我要去醫院看我媽。”理由充分，無可辯駁。謝清曜愣了一下，看著沈煜煬明顯回避的眼神，皺了皺眉，但還是松開手：“哦…行吧，那改天。筆記我晚點發你。”

電話的“未接”與“敷衍”：謝清曜打來的講題電話，沈煜煬盯著屏幕上跳動的名字，心臟狂跳，直到鈴聲停止，才像虛脫一樣松口氣。過了很久，才發一條極其簡短的文字回復：“剛在忙，沒聽見。題我自己再看看。”

謝清曜發來的電影邀約、劇本殺組局信息，沈煜煬的回復永遠是：“抱歉，家里有事。”或者“要陪我媽復健。”理由冠冕堂皇，挑不出錯，卻冰冷得像一堵墻。

球場邊的“消失”：午休的籃球場邊，再也看不到那個坐在樹蔭下發呆的身影。謝清曜打完球，習慣性地掃視場邊，目光所及，只有空蕩蕩的長椅。他擰開礦泉水灌了幾口，水珠順著下巴滑落，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和不解。

走廊里的“繞行”：遠遠看到謝清曜和梁甄萱或者其他同學談笑風生地走來，沈煜煬會立刻調轉方向，或者閃身躲進旁邊的教室或洗手間。

如果避無可避地迎面碰上，他會極其僵硬地點一下頭，目光飛快地掠過謝清曜的臉，不敢有絲毫停留，腳步不停地擦肩而過，仿佛對方是什么洪水猛獸。

謝清曜不是傻子。沈煜煬這突如其來的、全方位的疏遠，他感受得清清楚楚。起初他以為是沈煜煬家里又出了什么事，心情不好。他嘗試過更直接地關心：

“喂，沈煜煬，你最近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阿姨那邊…？”

“沒事。”沈煜煬的回答永遠是這兩個字，語氣平淡，眼神卻飄忽不定。

“真沒事？有事別憋著，跟哥們兒說啊！”謝清曜試圖去拍他肩膀。

沈煜煬卻像被燙到一樣猛地躲開，動作幅度大得讓謝清曜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錯愕和受傷清晰可見。

“真…沒事。你別管了。”沈煜煬丟下這句話，幾乎是落荒而逃。

幾次之后，謝清曜臉上的陽光漸漸被一層陰霾覆蓋。他不再主動去實驗室門口堵人，不再頻繁打電話，連球場上那股張揚的勁兒似乎都收斂了一些。

他看著沈煜煬刻意回避的背影，眼神從困惑、擔憂，慢慢變成了一種被拒絕、被疏離的郁悶和…隱隱的怒氣。兄弟之間，有什么不能直說？這樣躲著算怎么回事？！

課間，沈煜煬正埋頭在題海里，試圖用繁重的學業麻痹自己混亂的思緒。一個高大的陰影籠罩下來，帶著一股熟悉的、陽光混合著汗水的味道。

謝清曜站在他課桌旁，雙手插在褲兜里，身體微微前傾，擋住了窗外射進來的光線。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嬉皮笑臉，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卻像探照燈一樣，直直地釘在沈煜煬低垂的頭頂。

“沈煜煬。”謝清曜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低沉和壓迫感，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寂靜，“你最近，是不是對我有什么意見？”

沈煜煬握著筆的手指猛地一緊，筆尖在紙上戳出一個深深的墨點。他不敢抬頭，心跳如擂鼓，喉嚨發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能感覺到謝清曜的目光，那目光不再有往日的親昵和戲謔，只剩下審視和等待答案的銳利。

沉默在兩人之間彌漫，空氣仿佛凝固了。周圍的同學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不同尋常的低氣壓，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謝清曜等了幾秒，見沈煜煬依舊像個鴕鳥一樣埋著頭，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下，下顎線收緊。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強壓著什么情緒，最終什么也沒再說，只是深深地、帶著濃重失望和不解地看了沈煜煬一眼，然后猛地直起身，轉身大步離開了教室。背影帶著一股壓抑的怒意和…受傷。

直到謝清曜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沈煜煬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緩緩抬起頭。他看著紙上那個被筆尖戳破的墨點，像極了他此刻千瘡百孔的心。

他知道自己傷害了謝清曜，用最笨拙也最傷人的方式。可他別無選擇。那份剛剛萌芽、卻讓他無比恐懼和厭惡的情感，像一團熊熊燃燒的毒火，灼燒著他，讓他只想遠遠逃開。

他害怕靠近謝清曜時那失控的心跳。

他害怕看到謝清曜對別人（尤其是梁甄萱）露出那種笑容。

他更害怕…被謝清曜發現他這“不正常”的、令人作嘔的心思。

疏遠，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脆弱的保護殼。即使這層殼，也正將他拖入更深的孤獨和冰冷之中。窗外陽光明媚，而沈煜煬的世界，卻仿佛提前進入了漫長的寒冬。

謝清曜那句帶著壓抑怒氣的質問和最后那個失望受傷的眼神，像一把生銹的鈍刀，反復切割著沈煜煬的心。

傷口不見血，卻日夜滲出冰冷的酸楚和恐慌。疏遠，從刻意的躲避，凝固成了兩人之間一道堅不可摧的冰墻。

物理實驗室：那張靠窗的實驗臺落了灰。謝清曜不再發來任何消息，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有。走廊相遇，他的目光像掃描儀一樣掠過沈煜煬，精準、快速、不帶一絲溫度，仿佛在確認一件物品的存在與否，然后漠然移開。

沈煜煬低著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用尖銳的疼痛提醒自己：遠離。每一次擦肩，都像在冰面上滑行，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

籃球場：午休的喧囂是另一個世界的聲音。謝清曜依舊是中心，跳躍、呼喊、進球。只是他的笑容，像精心調試過的面具，燦爛依舊，眼底卻沉淀著沈煜煬看不懂的、更深沉的東西——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抑或是被強行壓下的困惑？場邊那個固定的位置空著，像棋盤上被刻意挖去的空格。

沈煜煬不再去偷看。他怕看到梁甄萱遞水時謝清曜接過的動作，怕看到任何一絲證明謝清曜“正常”的互動。他將自己鎖在空教室或圖書館最偏僻的角落，試圖用題海的冰冷淹沒心底翻騰的暗流。

教室：沉默是最鋒利的語言。前后排的空氣凝滯、沉重。謝清曜不再與任何人討論沈煜煬的方向，他的話題永遠圍繞著球賽、游戲、或者偶爾和梁甄萱討論一道文科難題——聲音不高，語氣是同學間正常的交流，卻像細密的針，扎在沈煜煬緊繃的神經上。

沈煜煬把自己埋得更深，筆尖在紙上劃出深深的溝壑，卻常常寫不出連貫的句子。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身后那片無形的低氣壓，像一塊巨大的磁石，排斥著他，又吸引著他，拉扯得他五臟六腑都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