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體池的水汽像一張巨大的濕網，將整個山谷都罩在里面。池水是渾濁的乳白色，泛著泡沫，表面漂浮著些不知名的草藥碎屑，散發著濃郁的苦澀味，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腥甜——那味道與李長老丹房里的魔氣驚人地相似，只是被藥味沖淡了許多。

林風站在池邊的青石板上，鞋底沾著濕漉漉的水汽，冰涼的觸感順著腳掌往上爬。他能聽到池水“咕嘟咕嘟”的翻涌聲，像有什么東西在水底呼吸，每一次冒泡都帶著細微的震動，透過石板傳到他的骨縫里。

“不對勁。”墨玄從袖管里探出頭，金色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水面，“這池水里的靈氣太駁雜了，像是摻了魔氣的‘飼料’。”

林風沒有動，目光落在池壁的苔蘚上。那些深綠色的苔蘚本該是濕潤柔軟的，此刻卻泛著僵硬的光澤，仔細看去，竟有被啃噬過的痕跡，邊緣還殘留著細碎的齒印，像某種水生妖獸留下的。

他想起孫長老的話——淬體池的靈氣被稀釋過，適合打基礎。可眼前這池水的氣息，分明帶著一種催熟的霸道，像是強行給幼苗灌生長劑，短期看似有效，實則會損傷根基。

“是趙長老的手筆？”林風低聲問。

“多半是。”墨玄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意，“他們不敢明著殺你，就想用這種陰招毀了你的修行根基。混沌圣體雖強，卻也怕這種魔氣侵蝕。”

林風的指尖按在胸口的黑石上，石頭傳來微弱的溫熱，像是在回應他的警惕。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掌心因為混沌氣的運轉而泛著淡淡的金光，這是他目前唯一的依仗。

“進不進？”墨玄問。

林風深吸一口氣，水汽帶著苦澀的藥味涌入鼻腔，刺激得他喉嚨發癢。他想起爹娘的死，想起李長老猙獰的臉，想起趙天昊輕蔑的笑——退縮從來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進。”

他脫下那身洗得發白的外門弟子服，露出精瘦卻結實的身體。常年修煉留下的傷痕縱橫交錯，像地圖上的河流，此刻在水汽中泛著健康的淡粉色。他一步步走進淬體池，池水剛沒過膝蓋時，就傳來一陣刺骨的涼，像是有無數根冰針在扎他的皮膚。

隨著他往深處走，水溫漸漸升高，從冰涼到溫熱，再到燙得驚人，像是掉進了滾水里。池底的淤泥裹住他的腳踝，滑膩膩的，像有什么東西在腳背上蹭過，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運轉混沌訣，引靈氣入體，但別貪多。”墨玄的聲音帶著提醒。

林風依言照做，將混沌氣在體內緩緩運轉。池水中的靈氣果然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瘋狂地往他的毛孔里鉆，其中夾雜著絲絲縷縷的黑氣，像毒蛇一樣試圖纏上他的經脈。

但混沌氣是這些黑氣的克星。每當黑氣靠近，金色的混沌氣就會像燒紅的烙鐵，將其瞬間焚化，只留下一股焦糊的味道。

“果然有用。”林風心中一喜，開始引導靈氣沖刷四肢百骸。每一次沖刷，都像有無數把小錘子在敲打他的筋骨，疼得他齜牙咧嘴，卻又帶著一種酣暢淋漓的舒暢，仿佛堵塞的河道被徹底疏通。

他閉上眼睛，沉浸在修煉的狀態中。耳邊只有池水的翻涌聲和自己的心跳聲，兩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像一首古老的歌謠。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他感覺煉氣三層的壁壘即將松動時，腳下的淤泥突然猛地一沉！

一股巨大的拉力從池底傳來，像是有什么東西抓住了他的腳踝，要把他拖進黑暗的深淵！

林風猛地睜開眼，只見池水中浮現出無數根青黑色的觸須，像水草一樣纏繞上來，觸須上布滿了細密的倒刺，刺得他皮膚生疼。

“是‘腐骨藤’！”墨玄的聲音帶著驚怒，“這東西是魔修用尸體培育的邪物，以修士的靈力為食！”

林風急忙運轉混沌氣，試圖震斷觸須。可那些觸須異常堅韌，被金光灼燒后只是冒了點黑煙，反而纏得更緊了，倒刺甚至開始往他的皮肉里鉆，傳來一陣麻痹感——觸須上有毒！

“不能硬拼！”墨玄急聲道，“往池中心走！那里的水汽最濃，或許是它的本體所在！”

林風咬著牙，忍著劇痛，拼命往池中心掙扎。腐骨藤的拉力越來越大，他的腳踝已經被勒出了血痕，鮮血在池水中擴散開來，像一朵綻放的紅蓮花。

血腥味似乎刺激了腐骨藤，更多的觸須從四面八方涌來，將他層層包裹，像一個巨大的綠色繭子。林風的呼吸越來越困難，眼前開始發黑，混沌氣的運轉也變得滯澀起來。

“就是現在！”墨玄突然喊道，“用混沌氣沖擊它的觸須連接處！那里是弱點！”

林風強忍著眩暈，將所有的混沌氣凝聚在右拳，狠狠砸向纏繞最緊的一根觸須。金光爆閃，那根觸須果然應聲而斷，斷口處噴出墨綠色的汁液，腥臭無比。

趁著腐骨藤松動的瞬間，林風猛地掙脫束縛，拼盡全力沖向池中心。

池中心的水更深，已經沒過了他的胸口。這里的水汽濃郁得像化不開的牛奶，連視線都受到了阻礙。

就在這時，他看到池中心的水底，竟立著一塊黑色的石碑，石碑上刻著與李長老丹房相似的符文。而腐骨藤的根須，正是從石碑的縫隙里鉆出來的！

“這石碑是陣眼！”墨玄喊道，“毀掉它！”

林風沒有猶豫，抽出一直別在腰間的鐵劍——他剛才特意帶進來的。混沌氣灌注其上，銹跡斑斑的劍身再次泛起金光。

他舉起鐵劍，狠狠刺向石碑！

“鐺！”

劍尖撞上石碑，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火星四濺。石碑上的符文突然亮起紅光，像一只只睜開的眼睛，散發出詭異的氣息。

腐骨藤仿佛感受到了威脅，瘋狂地反撲過來，這一次的觸須更粗、更長，上面甚至長出了吸盤，死死地吸附在林風的皮膚上，貪婪地吮吸著他的靈力。

林風的身體開始發軟，毒素已經蔓延到了小腿，麻痹感讓他幾乎站立不穩。但他看著石碑上那些邪惡的符文，想起了爹娘的死，想起了那些被李長老煉成傀儡的弟子，一股不屈的怒火從心底燃起。

“我是混沌圣體！是你們這些邪魔的克星！”

他怒吼一聲，將丹田處最后的混沌氣全部引爆！

金光如同太陽般爆發開來，瞬間吞噬了所有的觸須。腐骨藤發出凄厲的尖叫，觸須紛紛枯萎、斷裂，墨綠色的汁液灑滿了池水。

林風抓住這個機會，再次舉起鐵劍，用盡全力刺向石碑！

“咔嚓！”

石碑應聲碎裂，符文的紅光瞬間熄滅。隨著石碑的破碎，所有的腐骨藤都像失去了生命力，紛紛沉入池底，化作一灘灘墨綠色的淤泥。

危機終于解除。

林風癱在池水中，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渾身的骨頭像散了架一樣疼。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煉氣三層的壁壘已經徹底破碎，一股全新的力量在體內涌動——他突破到煉氣四層了！

“沒想到因禍得福。”墨玄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難掩興奮，“腐骨藤的毒被混沌氣煉化后，竟然成了你的養料，幫你突破了瓶頸。”

林風笑了笑，剛想說話，卻突然注意到池水中漂浮著一塊碎掉的石碑殘片。殘片上除了破碎的符文，還刻著一個模糊的印記——那是一個“趙”字！

果然是趙長老搞的鬼！

他撿起殘片，緊緊攥在手里，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這個老狐貍，竟然在淬體池里藏了這么惡毒的陷阱！

就在這時，池邊傳來了腳步聲，伴隨著一個熟悉的聲音：“林師弟，你沒事吧？”

林風抬頭望去，只見孫長老拄著龍頭拐杖，站在池邊，臉色凝重地看著池水中的狼藉。他的身后，還跟著幾個外門弟子，顯然是聽到動靜趕過來的。

“孫長老。”林風掙扎著站起來，將那塊刻著“趙”字的殘片藏進懷里，“池里有腐骨藤，還好我僥幸躲過一劫。”

孫長老的目光掃過池底的淤泥，又看了看林風身上的傷口，小眼睛里閃過一絲怒火：“是趙啟明干的！老夫這就去內門找他理論！”

“長老息怒。”林風急忙喊道，“我們沒有證據，貿然去找他，只會打草驚蛇。”

孫長老停下腳步，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你說得對。這老狐貍狡猾得很，沒有確鑿的證據，他是不會承認的。”他嘆了口氣，“委屈你了，林師弟。”

“不委屈。”林風搖了搖頭，從池水中走出來，“經歷了這件事，我反而更清楚自己該做什么了。”

孫長老看著他，眼神里充滿了贊許：“好樣的。你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交給老夫處理。”

林風點了點頭，披上衣服，拖著疲憊的身體離開了淬體池。

走在回執事房的路上，陽光透過水汽，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摸了摸懷里的石碑殘片，又想起了父親留下的那卷卷宗。

趙長老、影組織、魔修、七圣令……這張無形的大網，已經越來越清晰地籠罩在他的頭頂。

他知道，趙長老絕不會因為一次失敗就善罷甘休。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陰謀和陷阱在等著他。

但他不會害怕。

因為他不再是那個任人欺凌的廢柴，他有混沌圣體，有墨玄的幫助，還有爹娘留下的秘密和期望。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掌心的金光雖然微弱，卻異常堅定。

淬體池的危機解除了，但真正的戰爭，才剛剛開始。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后，孫長老站在淬體池邊，看著破碎的石碑，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難明的光芒。他從袖中取出一枚玉佩，玉佩的形狀，竟與李長老卷宗上畫的那半枚一模一樣。

“老友，你們的兒子，果然沒讓你們失望。”孫長老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一陣風，“只是這條路，太苦了……”

風吹過淬體池，帶著水汽和淡淡的血腥味，消失在青云宗的群山深處。而那本被林風珍藏的卷宗里，某一頁空白的紙頁上，竟悄然浮現出一行模糊的字跡，像是用鮮血寫就：

“七圣令聚，封魔淵開，混沌出世，萬劫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