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清晨總是被鳥鳴喚醒。葉窈在書房的舊臺燈下熬過第一個通宵時，天邊剛泛起魚肚白，窗臺上媽媽養的吊蘭沾著晨露，葉片上的紋路在微光里清晰可見。她伸了個懶腰，指尖劃過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批注，忽然覺得那些曾經讓她焦慮的理論知識，此刻像根系一樣，正悄悄在心里扎下根。

“吱呀”一聲，書房門被輕輕推開，媽媽端著碗熱氣騰騰的雞蛋羹走進來，碗沿還搭著雙小勺子：“學了一晚上？快趁熱吃，加了點蝦皮，補腦子。”

葉窈接過碗，雞蛋羹的嫩滑混著蝦皮的鮮，暖意從舌尖漫到心底。“媽，您怎么起這么早？”

“老規矩睡不著。”媽媽幫她理了理散落的頭發，目光落在攤開的書上，“這字寫得真工整，比你高中時還認真。”她拿起一本《用戶體驗與社會創新案例集》，雖然看不懂內容，卻指著扉頁上葉窈畫的小圖標笑，“這小房子畫得真好看，以后咱窈窈設計的東西，肯定有人喜歡。”

葉窈低頭笑，嘴里的雞蛋羹甜得發暖。從前在出租屋熬夜改圖時，許晏空總說“別太累”，卻從未問過她畫的是什么；現在爸媽不懂她學的專業，卻會認真記住她提過的每一個詞，把她的夢想當成寶貝。

上午學習間隙，葉窈去陽臺透氣，看見爸爸蹲在花池邊忙活。他手里拿著小鏟子，把一盆新的綠蘿苗往土里栽，陽光落在他花白的鬢角上，閃著柔和的光。“爸，您怎么又買綠蘿了？”

“上次你說那盆沒救活，心里總惦記著。”爸爸拍了拍手上的土，指著剛栽好的綠蘿苗，“這品種好養活，你看書累了就來澆澆水，養植物能散心。”他頓了頓，聲音輕下來，“過日子跟養花一樣，有的苗不適合原來的土，換個地方說不定長得更旺。”

葉窈蹲下來幫他扶著花盆，指尖觸到潮濕的盆土，忽然想起出租屋里那盆枯萎的綠蘿。那時她總以為是自己沒照顧好，現在才明白，不是所有枯萎都該自責，有些離開，本就是為了找到更適合的土壤。

備考的日子過得飛快，書頁越翻越薄，筆記本攢了厚厚幾本。葉窈把遇到的設計案例分類整理，從老舊小區適老化改造到鄉村書屋的空間規劃，每一個案例旁邊都寫著“如何讓設計更有溫度”的批注。有天晚上學到深夜，她忽然想起大學時在圖書館看到的一句話：“好的設計不是孤芳自賞的藝術品，是能接住生活褶皺的溫柔手。”那一刻，她終于明白自己為什么要走這條路——不是逃避過去的失敗，而是找回最初對設計的熱愛。

媽媽每天變著花樣給她做營養餐，早上是加了核桃的雜糧粥，中午必有一盤綠葉菜，晚上總會燉盅湯，說“補氣血才能熬夜”。爸爸則承擔了所有家務，每天傍晚準時把書房的窗戶打開通風，說是“換點新鮮空氣，腦子轉得快”。有次葉窈半夜起來喝水，看見客廳的燈還亮著，爸爸正戴著老花鏡，在網上查“設計與社會創新專業就業前景”，屏幕上的搜索記錄密密麻麻，全是他看不懂卻努力了解的詞匯。

秋末的一個周末，葉窈去市圖書館查資料，路過一家舊書店時，看見櫥窗里擺著本《設計心理學》，封面都磨掉了角。她走進去翻看，扉頁上有行娟秀的字跡：“愿你的設計，能照亮生活的角落。”忽然想起大學時許晏空送她的第一本專業書，也是這個作者，那時他說“我家窈窈以后要做最有溫度的設計師”。

心里掠過一絲悵然，卻很快被平靜取代。她買下那本書，夾在資料里帶回家。晚上學習時，她在那行字跡旁輕輕寫下：“會的，不止設計，生活也一樣。”

考前最后一周，葉窈有點焦慮，總擔心復習不完。媽媽拉著她去公園散步，指著路邊的梧桐樹說：“你看這樹，秋天落葉看著蕭條，其實根在土里使勁長呢，等春天一到，照樣枝繁葉茂。咱窈窈現在就是扎根的時候，別慌。”

爸爸則把她高中時的獎狀都找出來，貼在書房的墻上：“你看，你從小就有股韌勁，考研這點事，難不倒你。”

考試那天，爸媽特意陪她去考場。媽媽給她整理圍巾時，把一個暖手寶塞到她手里：“別緊張，正常發揮就行，考不好也沒關系，爸媽養你。”爸爸則在一旁反復叮囑：“筆都帶齊了？準考證放好，別弄丟了……”

葉窈走進考場時，回頭看了眼站在晨光里的爸媽，他們的身影被陽光拉得很長，像兩棵穩穩扎根的老樹，默默為她遮風擋雨。她深吸一口氣，握緊手里的暖手寶，掌心的溫度讓她無比踏實。

考場上，當她看到論述題“如何用設計解決社區養老的痛點”時，腦海里瞬間閃過老家小區里行動不便的老人，閃過爸爸查資料時的背影，閃過媽媽說“設計要接生活褶皺”的話。她握著筆，字跡流暢而堅定，那些在書房熬過的夜，爸媽遞過的熱湯，此刻都化作筆下的力量，讓她清晰地知道：自己走的這條路，是對的。

走出考場時，秋陽正好，落在身上暖融融的。葉窈抬頭看向天空，云朵像棉花糖一樣軟，空氣里有桂花的甜香。她知道，無論結果如何，這段在老家扎根的日子，已經讓她長出了新的力量——不再是追著別人影子的藤蔓，而是能自己站穩腳跟的樹，朝著陽光的方向，穩穩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