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鐵花在沙地上漸漸凝固，呈現(xiàn)出暗灰色的花瓣形狀，邊緣還泛著濕漉漉的血光，宛如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殘酷的殺戮。阿力蹲在原地，右手掌心的裂口已然結了一層黑痂，可脊椎那道紋路卻還在劇烈跳動，就好像有根燒得通紅的鐵絲在里面來回抽動，痛得他眉頭緊皺。他一動不動，只是死死地盯著自己滴血的指尖，昨夜那聲低沉的吼聲在他腦子里不斷回蕩——那吼聲并非從地底傳來，而是仿佛直接撞進了骨頭縫里，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震動。

他忽然想起石頭昨天訓練結束時，隨口說的那番話：“林教官以前可是特種兵呢，聽說……那次行動死了好多人，就他一個活著回來了。”當時石頭是笑著說的，可提到“死了很多人”的時候，他的手卻不自覺地摸了摸后脖頸，仿佛那里也有道不為人知的疤痕。

阿力緩緩站起身來，雙腿有些發(fā)軟，像是剛經(jīng)歷了一場惡戰(zhàn)。他低頭看了眼沙地上的鐵花，一陣風輕輕吹過，鐵花的邊緣瞬間碎成粉末，紛紛揚揚地混進了沙里。他彎下腰，用指甲在旁邊劃了一道痕跡，然后仔細地和昨夜震動的頻率對照了一下——竟然完全一致。

他心中一凜，這震動絕不是偶然。

他伸手摸了摸后頸，那道紋路燙得厲害，仿佛隨時都會燃燒起來。小雅的手能夠壓制住這種疼痛，可此刻周圍空無一人，也不會有人無緣無故地主動觸碰他。他自己嘗試過按壓，卻毫無效果。這奇怪的紋路似乎只認“別人”的觸碰，尤其是那種帶著痛感的觸碰。

他又想起林銳每次訓練結束后，總是獨自一人離開，靴子踩在沙地上，節(jié)奏穩(wěn)定得如同節(jié)拍器。有一次，他偷偷瞄了一眼，發(fā)現(xiàn)林銳左手一直戴著護腕，哪怕在室內(nèi)也從不摘下。當時他只以為是舊傷，現(xiàn)在想來，那護腕底下，是不是藏著什么不能讓別人觸碰的秘密？

圖書館在下午三點準時開門。

阿力沒有選擇走正門，而是繞到了東側通風井。井口的鐵皮蓋子銹跡斑斑，他伸手輕輕一碰，指尖剛一用力，接口處就“咔”的一聲斷掉了。他愣了愣，下意識地低頭看自己的手——指甲邊緣又變黑了，仿佛滲進了鐵銹一般。

他把斷掉的接口塞進褲兜，順著梯子小心翼翼地滑了下去。井道里滿是灰塵，他耳朵微微一動，便敏銳地聽見上方監(jiān)控探頭轉動時發(fā)出的細微“嗡嗡”聲。那聲音帶著一種獨特的節(jié)奏，與通風管里氣流震顫的聲音交錯在一起，仿佛是一首只有他能聽懂的神秘暗號。

他緊貼著墻壁緩緩前行，每一步都精準地卡在探頭轉向的間隙。上次他憑借這本事躲過了靶標螺栓爆裂的碎片，這次，他也得靠它躲過趙虎安插在這兒的管理員。

地下資料室的門鎖是老式的電磁鎖，面板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灰。他伸手摸索著接口，剛一碰上，指尖的血便順著裂縫滲了進去。面板“嘀”的一聲輕響，綠燈亮了起來。

門緩緩打開。

里面一排排終端機整齊排列，宛如墳墓里的石碑，大部分都黑著，透著一股死寂的氣息。他沿著編號一路尋找，手指在灰塵上劃出幾道黑色的印記。當走到B - 13區(qū)時，一臺機器突然閃爍了一下屏幕。

他停下腳步，緩緩回頭。

機器并未關機，只是處于待機狀態(tài)。他走上前去，用指尖在接口處劃開一道口子，一滴血滴了進去，屏幕瞬間猛地一亮。

【用戶身份驗證：腐蝕性生物信號匹配】

【權限繞過：三級檔案解鎖】

【檢索關鍵詞：林銳】

隨著屏幕跳轉，文件列表一下子刷出了一堆加密編號。他的目光緊緊盯著最頂上的那條——【第七遠征隊行動日志·封繭任務·守林人血脈激活記錄】。

他的鼠標輕輕一點，加載條緩緩前進，可走到一半時，卻突然卡住了。

他耐心地等了三秒，見毫無反應，抬手一拳砸在機箱側面。機器“嗡”的一聲，畫面跳轉，一張模糊的合影出現(xiàn)在屏幕上。五個人站成一排，背對著鏡頭，面朝一片焦土廢墟。其中一人左眼位置有一團詭異的綠光，像是安裝了什么發(fā)光體。

阿力猛地屏住呼吸。

他認得那光。

林銳在戰(zhàn)斗時，左眼晶體亮起的樣子，和這一模一樣。

他急忙往下翻，日志內(nèi)容開始一行行跳出來：

【任務目標：定位并封存地下基因波動源】

【異常現(xiàn)象：目標區(qū)域存在遠程痛覺共鳴效應】

【傷亡記錄：四人陣亡，原因——脊椎神經(jīng)過載性崩解】

【幸存者：林銳，左眼晶體植入自蟲族暴君，確認具備遠程傷痛感知能力】

阿力的手指停在“脊椎神經(jīng)過載性崩解”這幾個字上，心中涌起一陣寒意。

過載……難道是因為痛感太過強烈，腦子承受不住？

他忽然又想起昨夜那聲低吼。當那震動撞進他脊椎的時候，他也差點忍不住跪了下去。可林銳呢？他一個人活了下來，是不是也因為……他能夠“聽”到別人的痛苦？

就在這時，屏幕突然一閃，尖銳的警報聲驟然炸響。

紅光在墻上瘋狂掃過，資料室的主電源開始倒計時：【系統(tǒng)過載，30秒后強制斷電】。

阿力見狀，一把拔掉數(shù)據(jù)線，可終端已經(jīng)開始冒煙。他轉身拔腿就跑，卻不想后腰被飛濺的碎片劃開一道口子。鮮血順著褲縫緩緩流下來，一滴一滴地滴在水泥地上。

血珠剛一落地，地面瞬間開始泛出金屬光澤。

他顧不上查看，貼著墻根拼命往外沖。剛跑到通風井底，就聽見上面?zhèn)鱽硪魂嚹_步聲——那不是巡邏的節(jié)奏，而是那種沉穩(wěn)得發(fā)沉的步調(diào)，一步，一步，仿佛踩在他的心跳上。

是林銳的步調(diào)。

他趕緊縮進角落，大氣都不敢出，屏住呼吸。

腳步聲在井口停了幾秒，緊接著，是皮靴踩進沙地的聲音。遠處訓練場傳來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響，隨后，是護腕被解開的“咔嗒”聲。

阿力慢慢地抬起頭，透過井口的縫隙往外看去。

林銳站在靶場中央，背對著他，左手緩緩摘下護腕。月光還未完全升起，可阿力還是看清了——那截小指，齊根斷掉，斷口處像是被什么東西硬生生咬斷的，邊緣參差不齊，泛著暗綠色的金屬光澤。

林銳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低聲說了句什么。

聲音很輕很輕，可阿力的耳朵卻“聽”到了。

不是單純用耳朵聽見的，而是那聲音的震動直接傳到了他的身體里。

那句話的震動頻率，和他剛才血滴地面引發(fā)鐵花綻放的頻率，完全同步。

“……又聽見了，是嗎？那孩子。”

阿力猛地縮回頭，后頸的紋路燙得仿佛要燒起來一般。

他靠在墻上，手心全是汗水，可指尖卻開始發(fā)黑。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水泥地上，每一滴都讓地面泛起一圈金屬波紋。

他突然意識到，這神秘的力量……并非只存在于他體內(nèi)。

林銳能夠“聽”到疼痛，他則能夠“引”出疼痛。而剛才那滴血落地的震動，和林銳的腳步、昨夜地底的低吼、第七遠征隊的傷亡記錄——全都在同一個頻率上。

他忽然明白，為什么林銳從不讓他單獨行動。

不是怕他違抗命令，而是怕他……死在沒人能聽見他痛苦的地方。

資料室的警報聲還在尖銳地響著，可上面的訓練場卻已經(jīng)安靜了下來。林銳的皮靴聲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通道的盡頭。

阿力靠在墻根，慢慢地滑坐在地上。他抬起手，看著指尖滲出的血。血珠懸在指尖，搖搖欲墜，卻始終沒落下去。

他心里清楚，只要這滴血落地，震動就會再次響起。

而這一次，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愿意壓住它。

他想看看，如果他任由這震動傳出去，林銳會不會……再回來。

血珠晃了晃，邊緣開始泛出金屬光澤。

他的手指微微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