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蘑菇發卡的紅光在阿力胸口跳了一下,像心跳漏拍時的抽搐。他沒低頭看,右手已經貼上后頸,指尖壓住那道凸起的龍鱗紋。熱流順著脊椎往上爬,像是有人往他骨頭縫里灌了燒開的油。
他閉眼,呼吸放慢,腦子里回放昨夜訓練場沙地上的震動頻率——不是靠眼睛看,而是用皮膚聽。風刮過鐵架的聲音,石頭砸樁的節奏,小雅指甲敲臂甲的兩下輕響。他把這股子“動靜”從記憶里拽出來,往自己體內塞,像插進一個老式收音機的天線。
發卡的紅光暗了半拍。
左眼脹痛還在,但視野里的金芒退了,像是退潮時的油污,一圈圈縮回瞳孔深處。他睜開眼,面前是虛擬戰場的合金門,冷灰色的金屬板正緩緩上升,發出低頻嗡鳴。
趙虎站在對面,等離子切割刃在掌心轉了個圈,火花四濺。他咧嘴一笑,抬手做了個割喉動作。
阿力沒動。
他只是把左手的龜甲盾往前壓了半寸,右腳腳尖點地,輕輕一旋。盾沿擦過地面,發出短促的“嗡”聲,像蚊子翅膀拍在鐵皮上。
空氣抖了一下。
他捕捉到了。
趙虎躍起時帶起的氣流擾動,比視覺快半拍撞上他的后頸紋路。那感覺就像有人用熱針扎了一下他脊椎第三節。他沒抬頭,左手盾已經橫移三十度,卡在身側空檔。
“嗤——”
等離子刃擦著盾面劃過,濺出一串藍光。趙虎落地翻滾,借力又起,殘影在風沙里閃了三下。
阿力不動。
他右腳繼續微旋,盾沿持續制造低頻震動,像在給空氣“聽診”。第三次突襲前,他提前半秒側身,盾面精準迎上切割刃,硬生生把趙虎的沖勢截斷。
“你他媽裝什么大尾巴狼!”趙虎怒吼,猛地抽刃后撤,手臂一震,刃口爆開一團電弧。
阿力沒追。
他知道這局不能急。趙虎是速度型,越打越瘋,他要是跟著節奏走,不出三十秒就得被拖進消耗戰。他得讓對方自己亂。
他故意放慢呼吸,肩膀一沉,左臂垂得比平時低了兩寸。那是他舊傷發作時的習慣動作——趙虎在訓練日志里記過這一條。
果然,趙虎眼神一亮,嘴角又揚起來。
“破綻來了!”
他猛地蹬地,整個人像炮彈一樣射出,等離子刃直劈左肩。速度快得連虛擬風沙都被撕出一道真空軌跡。
阿力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右腳猛旋,龜甲盾瞬間高速旋轉,盾沿切動空氣,制造出一股小型氣旋。沙塵被卷起,短暫遮蔽了趙虎視線。
就在那一瞬,阿力右腿蹬地,整個人像獵豹一樣撲出。肩撞精準砸在趙虎胸口,力道大得直接把他掀翻在地。
趙虎后背砸地,等離子刃脫手飛出,插進沙地三寸深。他還沒反應過來,阿力已經壓上,雙膝鎖住他手臂,左手盾壓住他咽喉。
全場靜了半秒。
虛擬戰場的計分板上,紅藍兩道數據流猛地定格。阿力的編號亮起綠色,趙虎的變成灰底紅叉。
“贏了。”石頭在觀戰區咧嘴,一拳砸在護欄上。
小雅站在醫療臺前,手指無意識掐了下右臂,但沒劃破。她盯著阿力后頸的位置,眼罩閃過一絲極淡的紅光,又迅速熄滅。
高臺上,林銳綠眼晶體微閃,左手護腕下的斷指殘端輕輕抽搐了一下。他沒動,也沒說話,只是把一直搭在扳機上的手指收了回來。
趙虎被壓在地上,先是一愣,隨即突然大笑。
“哈……哈哈哈!就這?就這你也敢壓我?”他脖子青筋暴起,聲音像砂紙磨鐵,“你也就這點本事!裝神弄鬼,靠小動作贏我,算什么本事?”
阿力沒動。
他感覺到后頸紋路又開始發燙,像是有人往他脊椎里塞了塊燒紅的鐵片。胸口的發卡微微一跳,紅光又亮了些。
他知道這是情緒波動引發的基因躁動。
上一次這么燙,是他十四歲覺醒那天,測能儀炸了,老師說他“活不過三天”。
他深吸一口氣,松開壓制,緩緩站起。
趙虎翻身坐起,抹了把嘴角,抬頭盯著他:“你不敢殺我,對吧?你這種人,連狠話都不敢說全。”
阿力低頭看他,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像從地底鉆出來的:“我不是為了贏你。”
趙虎一愣。
“是為了讓他們能活。”
他說完,轉身就走。沒看計分板,沒理趙虎的叫罵,也沒去領勝者勛章。他只是抬手摸了下后頸,紋路還在燙,但發卡的紅光已經退成微弱的橙色。
訓練場出口的合金門緩緩開啟,冷風灌進來。
他剛邁出一步,左眼突然一刺。
金芒又來了。
這次不是邊緣,而是從瞳孔中心炸開,像太陽突然在眼球里點燃。他腳步頓了一下,抬手按住左眼。
視野扭曲了一瞬。
他看到趙虎站在原地沒動,但地面的影子……多了一條。
不是人形的影子。
那影子細長,尾端分叉,像某種爬行生物的尾巴,在沙地上輕輕擺動了一下。
阿力猛地回頭。
趙虎正低頭撿起等離子切割刃,動作正常,影子也恢復正常。
他再看自己左眼,金芒退去,視野清晰。
他沒再回頭,繼續往前走。
通道盡頭,小雅站在那里,手里拎著一支新的注射器,針管里是淡藍色液體。
“備用鎮痛劑。”她遞過來,“這次加了神經穩定劑,副作用是會短暫失憶。”
阿力接過,塞進戰斗服側袋。
“你還記得剛才那一撞用了多少力?”她問。
“記得。”
“那就好。”她頓了頓,“下次別等發卡亮紅,我可不一定在。”
阿力點頭,抬手拍了下后頸。
紋路溫熱,像有心跳在同步。
訓練塔廣播響起:“下一組,石頭 vs李猛,準備入場。”
石頭扛著合金樁走過來,路過阿力時低聲說:“你那一撞,差點把趙虎肋骨撞斷。”
“沒斷就行。”阿力說。
“你是不是又吞金屬了?”石頭突然問。
阿力一愣。
他這才意識到嘴里有股鐵銹味。低頭一看,嘴角滲了點血,混著點黑渣,像是咬碎了什么硬物。
他沒說話,抬手抹了把嘴。
小雅皺眉:“你剛才……是不是餓了?”
阿力沒答。
他確實餓了。不是普通的餓,是那種從胃底往上爬的空洞感,像有東西在啃他的內臟。他上一次這么餓,是十四歲那年,啃過訓練場的鐵柵欄。
他摸了摸腰帶扣,玥送的骨哨還在。
哨子有點溫。
他忽然想起昨夜在圖書館,掌心血滲進門禁槽時,那股從龍鱗紋傳來的震動,像是某種回應。
現在,骨哨的溫熱,和紋路的燙,像是在同步。
他抬手,把骨哨摘下來,塞進石頭臂甲的夾縫。
“萬一我失聯,吹它三聲。”他說,“聲音能傳進地下三層。”
石頭一愣:“你又想去哪?”
阿力沒答。
他只是轉身,走向訓練場邊緣的備用裝備區。那里有臺老式基因讀取儀,屏幕裂了條縫,但還能用。
他伸手,把掌心按上去。
屏幕閃了兩下,跳出一串數據:
【宿主:阿力】
【基因活性:78%】
【變異傾向:未識別】
【建議:立即隔離】
阿力盯著“未識別”三個字,笑了。
他抬手,用指甲在讀取儀屏幕上劃了道痕。金屬表面留下一道白印,像是被什么硬物刮過。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指。
指尖泛著淡淡的金屬光澤,像是鍍了層黑鉻。
他沒擦。
他把手指收回來,塞進嘴里,輕輕咬了一下。
鐵銹味更重了。
他吐出一口氣,抬眼看向訓練場中央。
趙虎正和教官爭執,手臂揮舞,脖頸上的七道血痕在燈光下格外刺眼。他突然轉頭,看向阿力,嘴角一扯,做了個“等你”的口型。
阿力沒躲。
他只是抬起右手,輕輕拍了拍后頸。
紋路燙得像要燒起來。
左眼瞳孔邊緣,一絲金芒悄然浮現。
他摸了下內襯,觸到那枚發光的蘑菇發卡。
發卡表面,正緩緩泛起一層淡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