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力盯著沙地上被自己抹去一角的圖騰，匕首尖在掌心劃出一道細痕。血珠滲出來，順著刀脊滑落，滴在沙上發出輕微的“滋”聲，像是某種金屬遇酸反應。他沒擦，任由那股熟悉的灼痛順著神經往上爬。

皮膚下的黑線又來了。

這次不是左臂，而是從鎖骨下方斜著往右肩延伸，像有人拿針在里面縫線。他咬牙，左手猛地按住后頸，指尖觸到那道凹凸不平的龍鱗紋。一股低頻震動從脊椎炸開，嗡得耳朵發麻，黑線像是被燙到的蟲子，倏地縮了回去。

他喘了口氣，蹲下身，用匕首重新描畫地圖輪廓。線條歪歪扭扭，但比剛才穩了些。他一邊畫一邊默念小雅說的那句“頻率共振”，像是在調試一臺老舊收音機。試到第三遍時，后頸紋路突然一燙，沙地上的圖騰邊緣竟浮起一層極淡的金光，轉瞬即逝。

“行吧，你算半個隊友。”他收起匕首，低聲嘟囔。

訓練場遠處傳來金屬碰撞聲，石頭正掄著一根合金樁砸地，每一下都震得沙塵跳起來。阿力抬頭看了眼，沒動。他知道石頭在等他，等他開口說“別替我上”，等他證明自己還能站穩。

他不想說。

他得先搞明白自己到底還能撐多久。

剛站起身，余光瞥見一道白影從訓練塔拐角掠過。小雅背著那個蝸牛殼藥包，走路輕得像踩在棉花上。她沒看他，但在經過他身邊時，右手指甲輕輕在臂甲上敲了兩下——那是他們小時候玩“暗號戰”留下的習慣，意思是“情況有變”。

阿力跟上去，兩人一前一后繞到廢棄器材室后墻。這里監控死角多，風里總帶著股鐵銹味。

“你手臂上的線，”她開門見山，“是不是會動？”

“不止手臂。”他卷起右袖，露出剛才黑線爬過的位置，“有時候像蟲子鉆皮，有時候又像骨頭在長。”

小雅瞇眼看了兩秒，忽然伸手，指尖貼上他手腕內側。她的皮膚冰涼，觸感卻像電流。阿力本能想躲，但她另一只手已經按住他后頸，力道不大，卻讓他動彈不得。

“別動。”她說，“我在測共振頻率。”

三秒后，她松手，右眼的眼罩閃過一絲紅光，像是被什么東西激活了。她從藥包里摸出一枚發光的蘑菇發卡，塞進他戰斗服內襯的夾層。

“它會變色。”她說，“紅，你就撤。別等我喊。”

“你這玩意兒靠譜嗎？”阿力摸了摸發卡位置，“上次你說能抗神經毒素，結果我吃了L-7直接吐黑血。”

“那次是劑量超標。”她翻了個白眼，“這次不一樣。這蘑菇提取自熒光樹根，能同步你的痛感波動。你越疼，它越亮。紅光意味著你快到臨界點了——再撐，就是自毀。”

阿力沒接話。他想起昨夜訓練時掌心血肉模糊，骨頭發出重塑聲的動靜。那時候他以為只是身體在變強，現在看，更像是在崩壞邊緣反復橫跳。

“你不該一個人去圖書館。”小雅突然說。

“我沒得選。”

“你現在有。”她指了指自己胸口，“我不是來當后勤的。我是來當保險的——你要是炸了，我能接住。”

阿力盯著她看了幾秒。這丫頭總是一副甜笑模樣，可說話時的眼神比手術刀還利。他知道她不是在逞強，她早就把自己改造成能扛毒、能抗輻射、能替人背痛的“活體緩沖器”了。

“外圍接應。”他終于點頭，“不許進核心區。”

“成交。”她嘴角一揚，那笑容總算有點溫度，“還有，別關頻道。我可不想再靠感應你抽筋來找人。”

她說完轉身要走，裙擺一晃。阿力目光掃過她右腿外側，布料下似乎有東西一閃而過——像是甲殼，又像是節肢的關節結構，反著冷光。他剛想開口，她頭也不回地甩了句：“別問，也別查。現在不是時候。”

然后她就走了，腳步輕快，像什么都沒發生過。

阿力站在原地，內襯里的發卡微微發燙。他知道她藏了秘密，但他更清楚，現在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

他得先活過模擬戰。

訓練哨聲響起，新一輪對抗演練即將開始。阿力活動了下肩膀，走向主訓練區。石頭已經扛著樁子等在集合點，見他過來，咧嘴一笑：“準備好了？”

“差不多。”阿力拍了拍后頸，“就是這玩意兒老抽風。”

“那你別硬撐。”石頭把樁子往地上一杵，“真不行我頂上。”

“不行。”阿力搖頭，“這次我必須上。”

“為啥？就為了打趙虎臉？”

“不是為了打臉。”阿力低聲道，“是為了讓你們都能安全下來。趙虎那家伙，下手沒輕重。我要是不上，他第一個沖的就是你，第二個就是小雅。”

石頭愣了下，隨即咧嘴：“行，那你頂前，我護后——跟上次一樣。”

阿力點頭，從腰帶扣上取下玥送的骨哨，塞進石頭臂甲的夾縫里：“萬一我失聯，吹它三聲。聲音能傳進地下三層。”

石頭沒問為什么，直接扣緊臂甲。

兩人并肩走向集合區，小雅已經站在那里，手里拎著一支注射器，針管里是淡綠色的液體。

“應急鎮痛劑。”她遞給阿力，“含金屬酶，能延緩基因暴走。打一管能撐十分鐘，副作用是味覺失靈。”

“失靈就失靈吧。”阿力接過，塞進戰斗服側袋，“總比變怪物強。”

林銳站在訓練塔高臺上，綠眼晶體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他沒說話，只是抬手做了個“準備”手勢。阿力抬手回應，掌心朝外，手指微微發顫。

他知道林銳在等他證明什么——不是能不能打，而是能不能控制。

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右手緩緩貼上后頸。龍鱗紋溫熱，像是有心跳在同步。他試著回想小雅觸碰時的震動感，試著把那股頻率從脊椎引向四肢。

左眼突然一熱。

他猛地睜眼，視野邊緣泛起一層金光，像是陽光照在油膜上。他眨了眨眼，金光沒散，反而順著瞳孔擴散，短暫地扭曲了視線。耳邊響起一陣低鳴，像是某種遠古生物的嘶吼，又像是金屬在高溫下膨脹的聲響。

他靠墻站穩，手指死死掐住龍鱗紋。

三秒后，金光退去，耳鳴消失。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道薄如蟬翼的骨質護盾緩緩浮現，像龜甲的虛影，半透明，邊緣帶著細微的裂紋。它只維持了三秒，便化作細碎光點消散。

但沒失控。

他做到了。

“行啊你。”石頭在旁邊低聲說，“剛才那一下，帥得跟特效片似的。”

“特效片可不會疼。”阿力揉了揉太陽穴，左眼還在發脹，“剛才那一秒，我感覺腦子被電了一下。”

“能控制就行。”小雅走過來，把毒蘑菇發卡的位置調整了一下，“記住，紅光就是底線。別挑戰極限。”

阿力點頭，走向隊列最前方。三人圍攏，他低聲道：“別管趙虎，贏不是目的。活下來，才是。”

話音落，后頸紋路微微發燙，像是回應。

遠處，趙虎帶著三個隨從走來，脖頸上的七道血痕在陽光下格外刺眼。他看見阿力，嘴角一揚，抬手做了個割喉的手勢。

阿力沒動。

他只是抬起右手，輕輕拍了拍后頸。

紋路溫熱，如心跳同步。

訓練塔高臺，林銳綠眼微閃，手指緩緩松開扳機。

集合哨再次響起。

阿力站定，左眼瞳孔邊緣，一絲金芒悄然浮現。

他的手指無意識摸向內襯，觸到那枚發光的蘑菇發卡。

發卡表面，正緩緩泛起一層淡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