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模成績公布的第二天清晨，鄭源森在校門口的小攤前猶豫了三秒鐘，最終掏出皺巴巴的一塊錢買了兩個肉包子。他一邊啃著包子一邊往教學樓跑，滾燙的肉汁順著嘴角流下來，在校服前襟洇開一片油漬。
“鄭源森！“教導主任陳大山的吼聲從背后傳來，嚇得他差點把剩下的包子扔出去，“校門口吃東西，扣兩分班級量化分！“
鄭源森趕緊三兩口吞下包子，把塑料袋胡亂塞進褲兜，油乎乎的手在校服兩側蹭了蹭：“陳主任，我這是為高考補充能量...“
“少貧嘴！“陳主任推了推那副永遠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鏡，壓低聲音道：“周老師說你二模作弊，校長要找你談話。“
鄭源森的笑容僵在臉上。他早該想到會有這一天——一個平時在年級兩百名左右徘徊的學生突然考了第一，任誰都會懷疑。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沾滿油漬的校服和磨破邊的運動鞋，突然覺得有些諷刺。前世35歲的IT工程師，如今卻要為一個高中班主任的質疑而緊張。
教室里安靜得反常。往常這個時間點，班里應該吵得能把屋頂掀翻。鄭源森剛把書包塞進課桌，王浩就一個箭步沖過來，差點撞翻他的椅子。
“老鄭，大事不好！“王浩用氣聲說道，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周胖子在辦公室說你作弊，現在教導處在查監控錄像呢！“
鄭源森慢條斯理地從書包里掏出那本卷了邊的數學課本：“讓他查唄。“他翻開課本，里面密密麻麻寫滿了筆記，“我這是突然開竅了懂不懂？佛祖顯靈，文曲星下凡那種。“
李強從前排轉過身來，圓臉上寫滿擔憂：“他們說理綜293分太夸張了，年級第二才251...“
鄭源森一愣：“差這么多？“他撓了撓自己亂糟糟的頭發，“早知道最后那道生物遺傳題空著不寫了。“
林小雨就坐在李強旁邊，聽到動靜轉過頭來，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想說什么，但看到鄭源森的目光后又迅速轉了回去。鄭源森注意到她細白的后頸上有一縷碎發沒扎進馬尾里，隨著她轉頭的動作輕輕搖晃。他鬼使神差地沖那縷頭發眨了眨眼，雖然知道對方看不見，但女孩的耳尖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了。
上課鈴刺耳地響起，周老師夾著一摞教案陰沉著臉走進教室。他把教案重重摔在講臺上，眼鏡片后的目光像兩把冰錐直刺鄭源森。
“在講新課之前，“周老師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我要說說誠信問題。某些同學，不要以為耍小聰明能蒙混過關。“
鄭源森在底下小聲嘀咕：“某些老師，不要自己教不好就怪學生開竅...“
“鄭源森！站起來！“周老師突然拔高的聲音讓全班同學集體一抖，“你二模數學149，理綜293，這種進步你自己信嗎？“
教室里鴉雀無聲。鄭源森慢吞吞站起來，順手把桌上那本《七龍珠》塞進抽屜——這期漫畫他還沒看完呢。
“周老師，“他一臉無辜，“您這是質疑我的智商突然提高了？“
“我質疑你作弊！“周老師一巴掌拍在講臺上，粉筆灰騰空而起，“校長已經同意取消你的成績！“
林小雨突然站了起來，椅子腿在地面上刮出刺耳的聲響。全班同學的目光齊刷刷轉向她，包括鄭源森驚訝的眼神。
“周老師，“林小雨的聲音有些發抖，但很清晰，“您有證據嗎？“
周老師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林小雨，坐下！這里輪不到你說話！“
“除非您拿出證據，否則...“林小雨纖細的手指緊緊抓住課本邊緣，指節泛白。
就在這時，教室后門被推開，校長王立軍站在那里，身后跟著教導主任陳大山。整個教室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鄭源森同學，“王校長的聲音平靜而威嚴，“課間操時間來會議室一趟。“
會議室里的空調開得很足，鄭源森一進去就打了個噴嚏。七八個老師圍坐在長桌旁，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周老師坐在最邊上，嘴角掛著勝券在握的冷笑。
王校長推了推眼鏡：“鄭源森，你的進步確實...異乎尋常。“
“我可以證明自己。“鄭源森直視校長的眼睛，聲音比他想象的要平靜，“明天早操時間，我愿意在全校師生面前現場解題，任何科目任何難度都行。“
周老師發出一聲嗤笑：“好大的口氣！“
“如果我全部答對，“鄭源森轉向周老師，一字一頓地說，“您得在升旗儀式上承認自己錯了。“
會議室里一片嘩然。教英語的楊老師倒吸一口冷氣，物理組長老劉的眉毛差點飛出發際線。
王校長沉思片刻，拍板道：“就這么定了。“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全校。到下午第二節課間，連高三樓層的廁所里都在討論這件事。
“聽說了嗎？鄭源森要單挑全校老師！“
“周胖子這回踢到鐵板了！“
“我看他是瘋了，等著出丑吧...“
放學鈴響起，鄭源森正慢吞吞地收拾書包，王浩和李強一左一右堵住了他的去路。
“老鄭！“王浩從懷里掏出一沓皺巴巴的紙，神秘兮兮地說，“我們整理了周胖子這五年出的所有考題，發現他最愛考三角函數和立體幾何！“
李強補充道：“張明他姐是學生會干部，偷看到周老師辦公桌上有套奧數題集！“
鄭源森接過那沓紙，上面密密麻麻記滿了題型分析和例題。他心頭一暖，用力拍了拍兩個死黨的肩膀：“謝了兄弟。不過...“他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我心里有數。“
走出教學樓，夕陽把整個校園染成橘紅色。鄭源森瞇起眼睛，看見林小雨站在自行車棚旁邊，手里拿著什么東西。見他走過來，女孩局促地絞著手指。
“這個...“林小雨遞過來一本筆記本，“我整理的易錯題...可能對你有用。“
很普通的軟皮筆記本，深藍色封面，上面印著“灌縣中學“四個燙金字，是學校小賣部賣的那種，三塊錢一本。鄭源森翻開，里面是工整的課堂筆記，用藍色圓珠筆寫的，有些地方還用紅筆標了重點，偶爾有鉛筆寫的批注。紙頁邊緣微微卷曲，顯然經常被翻閱。
“謝謝。“鄭源森把筆記本小心地塞進書包，“去圖書館看看？“
圖書館這個時間已經沒什么人了。他們找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鄭源森翻開筆記本仔細閱讀。林小雨的字很漂亮，一筆一劃都很認真，重點部分還用不同顏色的筆做了標記。翻到中間時，鄭源森突然停住了。
“這里，“他指著一道電磁學例題，“公式寫錯了。“
林小雨驚訝地看著他：“怎么可能？這是周老師上課講的。“
“他講錯了。“鄭源森拿過筆，在空白處寫下正確的公式，“你看，這個參數應該是電勢差而不是場強...“
林小雨盯著他看了很久，目光復雜：“鄭源森，你好像...變了很多。“
“人總會變的。“鄭源森低頭繼續看筆記，避開她的目光。陽光透過窗戶斜斜地照在筆記本上，他注意到某些頁邊有細小的折痕，像是被人反復翻看過。
第二天早操時間，整個學校的氣氛比高考還緊張。所有師生整齊地站在操場上，主席臺上臨時放了張課桌，周老師抱著一摞試卷站在旁邊，臉色陰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第一題，數學。“周老師亮出一道復雜的幾何證明題，“限時十五分鐘。“
鄭源森接過粉筆，轉身在黑板上流暢地寫出解答過程。他的板書不算漂亮，但條理清晰，關鍵步驟都標得明明白白。不到五分鐘，完整的證明過程已經躍然板上。
“正確。“周老師不情愿地承認，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鄭源森接連應對各科老師的挑戰。語文老師讓他當場背誦《滕王閣序》并解析思想感情，他一字不差地背完，還加上了自己的見解；英語老師考即興演講，他對答如流，發音標準得讓外教Lisa豎起大拇指；物理老師出了道復雜的力學綜合題，他三下五除二就解了出來，甚至指出了題目中一個不嚴謹的表述。
最后王校長親自走上主席臺：“最后一個問題：如果你有能力改變一件事，會改變什么？“
鄭源森沉默了一會，目光掃過臺下黑壓壓的人群，在林小雨身上停留了一瞬。
“我會讓老師們更相信學生。“他的聲音不大，但很清晰，“相信每個人都有突然開竅的可能，相信努力會有回報，相信...“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周老師，“相信有時候，學生比老師想象的更優秀。“
掌聲如雷般響起，周老師的臉色難看至極，但還是走上旗臺：“我...承認錯誤。“這四個字像是從他喉嚨里硬拽出來的。
放學路上，林小雨小跑著追上鄭源森：“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熬夜學習唄。“鄭源森踢著路上的小石子，“你知道凌晨四點的灌縣是什么樣嗎？“
林小雨撇撇嘴，明顯不信，但也沒再追問。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鄭源森從書包里掏出那本筆記本：“還給你，謝謝。“
林小雨接過筆記本，突然說：“我以后...能常找你問題嗎？“
“隨時歡迎。“鄭源森笑了，“不過要收費的，一道題一個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