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歷翻到五月，灌縣中學的紫藤花開了，淡紫色的花朵垂掛在教學樓長廊上，香氣彌漫整個校園。鄭源森站在走廊盡頭，望著操場上晨跑的學生，手里捧著一本《C++程序設計》——這本書在2009年還相當前沿。

過去三周，他嚴格遵循自己制定的四項計劃，生活像精密齒輪般有序運轉：

每周一至周五，他保持著一個優秀高三學生的作息，上課認真聽講（盡管內容對他而言過于簡單），課后與同學們一起復習；周六則化身電腦維修師，奔波于縣城各家網吧之間；周日半天參加學校補習，剩下的時間用來編寫更復雜的商業軟件。

“鄭源森！“

一個清脆的女聲從身后傳來。鄭源森轉身，看見林小雨抱著一摞作業本站在他面前。五月的陽光透過紫藤花架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微微瞇著眼睛，嘴角掛著羞澀的笑意。

“周老師讓我把這些發下去。“她遞過一疊試卷，“你的上次測驗又是滿分，太厲害了。“

鄭源森接過試卷，指尖不小心碰到林小雨的手背，兩人同時像觸電般縮了一下。這種青澀的反應讓鄭源森既熟悉又陌生——34歲的靈魂困在18歲的身體里，荷爾蒙的作用遠比記憶中的強烈。

“謝謝。“他低頭看了看試卷上的“100“分，這已經是他連續第五次數學測驗滿分了，“你考得也不錯，92分。“

林小雨驚訝地睜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考多少？“

鄭源森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他剛才發試卷時確實看到了林小雨的分數，但正常情況下不應該記得這么清楚。

“呃...剛好看到了。“他尷尬地轉移話題，“下周二模考試，你準備好了嗎？“

“還有點緊張。“林小雨咬了咬下唇，這個無意識的小動作讓鄭源森心跳加速，“最后那道大題我總是做不全對...你能再給我講講嗎？“

“當然可以。“鄭源森看了看手表，“午休時間圖書館見？“

林小雨點點頭，馬尾辮隨著動作輕輕搖晃，發梢掃過鄭源森的手臂，留下一陣若有若無的梔子花香。她轉身離開時，鄭源森注意到她耳根微微發紅。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鄭源森的心情復雜起來。按照前世的發展，這個笑容明媚的女孩將在兩年后的一場車禍中香消玉殞。他重生回來，決心改變這一悲劇，但具體該怎么做？直接警告她不要乘坐那輛大巴？那會被當成瘋子吧...

“嘖嘖，又盯著人家林小雨看呢？“王浩不知何時出現在身旁，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老鄭啊老鄭，沒想到你成績變好了，膽子也變大了，都敢約人家單獨輔導了。“

鄭源森收起思緒，白了王浩一眼：“就是講個題而已。“

“得了吧！“王浩夸張地揮舞著手臂，“全校男生都想給林小雨'講題'，就你成功了。你知道張明那家伙賭了多少包辣條說你不敢跟她說話嗎？“

鄭源森搖搖頭，把書塞進書包往教室走去。高中時代這些幼稚的玩笑，在經歷過社會毒打的34歲靈魂看來既可笑又珍貴。前世畢業后，他和這些朋友漸行漸遠，最后只剩下朋友圈點贊的交情。

教室里已經坐了大半學生，早讀還沒開始，三三兩兩聊著天。鄭源森的座位在倒數第二排靠窗位置——這是上一世他特意選的，方便上課走神看窗外。如今這個位置成了他課間編程的最佳場所。

他從書包里掏出筆記本電腦——這是用網吧賺的錢新買的，花了六千多，相當于父母一個多月的工資。在2009年，高中生擁有筆記本電腦還相當罕見，引來不少同學羨慕的目光。

“老鄭，你這電腦真酷！“李強湊過來，伸手想摸又不敢，“聽說你自己賺錢買的？怎么做到的？“

鄭源森笑了笑：“就是幫人修修電腦，寫點小程序。“他輕描淡寫地帶過，不想引起太多關注。

“牛啊！“李強豎起大拇指，“我表哥開的網吧最近電腦老出問題，你要不要去看看？“

鄭源森手指一頓。這正是他需要警惕的——李強提到的表哥，就是暑假要帶他去都江堰玩水的人。按照前世的發展，那次出游將以悲劇收場。

“你表哥的網吧在哪？叫什么名字？“鄭源森假裝隨意地問道。

“城東的'星際航線'，規模挺大的。“李強一臉自豪，“我表哥說高考完帶我去玩，他們那兒新開了漂流，特刺激！“

鄭源森的手指在鍵盤上收緊。果然如此，歷史正在按既定軌跡發展。他必須想辦法阻止，但又不能太明顯。

“漂流確實好玩，不過聽說都江堰那邊水流很急，每年都出事。“鄭源森盡量使語氣顯得隨意，“要不去青城山？那邊也涼快。“

“哎呀，沒事！“李強滿不在乎地擺擺手，“我可是游泳健將，初中還得過市里比賽亞軍呢！“

鄭源森還想再勸，上課鈴響了。他只能暫時作罷，決定另找機會。改變一個人的想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尤其對方還是個熱血少年。

上午的課程對鄭源森來說簡直是浪費時間。語文老師講解的古文他早已倒背如流，英語課文簡單得像兒童讀物，物理化學公式在他眼中如同1+1=2般基礎。這種“學霸“體驗對前世學渣的他來說既新奇又無聊。

他表面上認真聽講，實際上在腦海中規劃著周末的工作——今天收到劉彪的消息，又介紹了三家網吧老板給他認識。如果全部談成，他的月收入將突破五千元，在2009年的小縣城，這比很多上班族的工資都高。

午休時間，鄭源森如約來到圖書館。林小雨已經坐在角落的位置等候，面前攤開一本數學習題集。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的發梢和肩膀上，為她鍍上一層柔和的輪廓光。

“這道題。“林小雨指著練習冊上的一道函數極值問題，“我總是不確定怎么確定定義域。“

鄭源森拉過椅子坐下，刻意保持了一定距離。18歲的身體對異性靠近的反應太強烈，他需要保持清醒的頭腦。

“你看這里...“他拿起筆，在草稿紙上畫出示意圖。成年人的教學經驗讓他能精準抓住問題關鍵，三言兩語就解開了林小雨的困惑。

“原來是這樣！“林小雨恍然大悟，眼睛亮晶晶的，“周老師講得太復雜了，你這么一說就明白了。“

鄭源森笑了笑：“有時候換個角度思考就簡單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打算考什么大學？“

“我想去滬城，“林小雨的聲音輕柔卻堅定，“復旦或者交大，學新聞傳播。“她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地補充，“我想當記者，報道真實的故事。“

這個答案讓鄭源森心頭一緊。在前世，林小雨確實考上了滬城交大，但大二時在一次校外采訪返校途中遭遇車禍。當時他在大學同學群里看到這個消息，還難過了好一陣。

“上海...很好啊。“他努力保持語調平穩，“不過那里的交通挺亂的，過馬路一定要小心。“

林小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去過上海？“

“呃...電視上看到的。“鄭源森急忙轉移話題，“我也打算考滬城的學校，說不定能同校呢。“

這句話脫口而出后，鄭源森自己都愣住了。他原本計劃是去燕京的清北或燕大，那里有更好的計算機專業和創業環境。但話已出口，看到林小雨驚喜的表情，他又不忍心收回。

“真的嗎？那太好了！“林小雨的臉頰泛起紅暈，“我們可以一起...“

她的話沒說完，圖書館的門被推開，王浩的大嗓門打破了靜謐：“老鄭！周老師找你！說是什么競賽的事！“

鄭源森松了口氣，又有些遺憾地起身：“我先去看看。“

林小雨點點頭，小聲說了句“謝謝“，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走廊上，王浩擠眉弄眼：“打擾你們的好事了？“

“胡說什么。“鄭源森給了他一拳，“周老師真找我？“

“騙你干嘛？“王浩揉著肩膀，“好像是全國數學聯賽的事，聽說你上次測驗又滿分，想讓你參加。“

鄭源森皺眉。這不在他的計劃內，參加競賽意味著更多的時間和曝光，可能影響他的商業計劃。但拒絕又顯得可疑——一個成績突飛猛進的學生怎么會放棄證明自己的機會？

周老師的辦公室堆滿了試卷和參考書，這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是學校的數學教研組長，向來以嚴厲著稱。但此刻他看著鄭源森的眼神充滿期待。

“鄭源森，你最近的進步非常驚人。“周老師推了推眼鏡，“我想推薦你參加下個月的全國高中數學聯賽，你有興趣嗎？“

鄭源森假裝思考了一下：“謝謝周老師，但我擔心準備競賽會影響高考復習...“

“以你現在的水平，高考數學滿分都不成問題。“周老師激動地說，“如果能拿到聯賽一等獎，不僅高考可以加分，還有保送名校的機會！“

鄭源森內心權衡利弊。保送確實能節省他大量時間，讓他更專注于商業計劃。但另一方面，太過高調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關注。

“那我試試吧。“他最終答應道。

“太好了！“周老師從抽屜里拿出一疊資料，“這是往年的真題，你拿去看看。有不懂的隨時來問我。“

離開辦公室，鄭源森翻了翻那疊試卷。題目對他來說不算難，但要確保一等獎還需要針對性準備。他決定每天抽一小時專門研究競賽題，既不過分投入，也能保證成績。

下午放學后，鄭源森婉拒了同學們打籃球的邀請，直奔“星際航線“網吧——李強表哥的店。這家網吧規模確實不小，裝修也比趙大勇的“極速網吧“高檔許多，但電腦問題同樣不少。

李強的表哥叫陳巖，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手臂上紋著一條青龍，說話卻意外地和氣。

“你就是小鄭？我表弟說你修電腦有一手。“陳巖領著鄭源森來到幾臺故障電腦前，“這些機子老是死機，換了好幾個人都修不好。“

鄭源森檢查了一下，發現問題比預想的復雜——不僅是軟件故障，還有硬件兼容性問題。他花了三個小時才徹底解決，期間陳巖一直站在旁邊觀看，時不時遞瓶飲料。

“小子，可以啊！“問題解決后，陳巖拍著鄭源森的肩膀，“我聽老趙和老劉提過你，還以為他們夸張了呢。“

鄭源森謙虛地笑笑：“陳哥過獎了。其實我開發了一套網吧管理系統，比市面上通用的好用很多，要不要試試？“

談生意時，鄭源森刻意把話題引向暑假安排：“聽說陳哥暑假要帶李強去都江堰玩水？“

“對啊，那小子念叨好久了。“陳巖點燃一支煙，“怎么，你也想去？“

鄭源森搖頭：“我就是聽說那邊最近不太安全，上個月才淹死兩個人。“

陳巖挑眉：“真的？我沒聽說啊。“

“本地新聞可能沒報。“鄭源森撒了個小謊，“我有個親戚在都江堰消防隊，說今年水流特別急，已經出了好幾起事故了。“

陳巖若有所思地吐了個煙圈：“那得重新考慮了...要不改去青城山？反正都涼快。“

鄭源森心中一喜，計劃成功了一半：“青城山確實不錯，后山還有個小瀑布，人少景美。“

離開前，鄭源森不僅拿到了“星際航線“的維護合同，還成功讓陳巖改變了游玩計劃。雖然不能保證李強絕對安全，但至少避開了最危險的都江堰水域。

接下來的兩周，鄭源森的生活像上了發條的鐘表一樣規律而高效：白天在學校保持優秀學生的形象，晚上和周末則拓展他的電腦業務。到二模考試前，他已經拿下了縣城半數網吧的維護合同，月收入穩定在五千元以上。

他把大部分錢都存在一張新開的銀行卡里，小部分用來購買編程書籍和升級設備。床底下的鞋盒里，現金已經積累到兩萬元——這在2009年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二模考試當天，整個高三年級氣氛緊張。考試按高考標準進行，連座位都是隨機打亂的。鄭源森被分到了第三考場，巧的是，林小雨就坐在他斜前方。

第一科是語文。試卷發下來后，鄭源森快速瀏覽了一遍，嘴角不自覺上揚——所有內容他都爛熟于心。古文閱讀選自《史記·貨殖列傳》，他前世恰好看過相關研究論文；現代文閱讀是一篇關于互聯網發展的時評，對來自2024年的他來說簡直像在看小兒科。

他刻意控制答題速度，沒有第一個交卷，但還是在規定時間過半時就完成了所有題目。檢查兩遍后，他百無聊賴地觀察起考場中的同學：有人抓耳撓腮，有人奮筆疾書，還有人盯著試卷發呆。

林小雨坐得筆直，馬尾辮垂在腦后，偶爾會因為思考難題而輕輕晃動。鄭源森想起前世聽說她去世時，曾遺憾沒能多了解這個女孩。如今命運給了他重新來過的機會，他卻不知該如何把握。

數學考試對鄭源森來說更是輕松。那些讓同學們愁眉苦臉的壓軸題，在他眼中不過是基礎練習。他甚至在試卷上給出了三種不同的解法，其中一種運用了高等數學中的微積分知識——雖然高考不要求，但能展示他的數學素養。

最后一科英語結束后，整個高三年級如釋重負。走廊上同學們三五成群地對答案，有人歡呼有人哀嚎。鄭源森安靜地收拾書包，不參與這些討論。他知道自己考得很好，但具體多好還需要等待。

“鄭源森！“林小雨小跑著追上他，“最后那道完形填空你選的什么？我糾結了好久...“

鄭源森告訴了她答案，林小雨頓時垮下臉：“啊，我選錯了！“

“不一定，也許我記錯了。“鄭源森安慰道，雖然他知道自己不可能錯。

林小雨搖搖頭，突然笑了：“不過考完就過去了，想也沒用。對了，下周有籃球賽，高三對高二，你會參加嗎？“

鄭源森這才想起，前世這個時候確實有場年級籃球賽，但他因為技術差沒被選入隊伍。如今情況不同了——體育課上他展現的球技已經引起籃球教練的注意。

“應該會吧。“他說，“教練讓我打控球后衛。“

林小雨眼睛一亮：“那我一定去加油！“說完似乎意識到自己太直白，趕緊補充，“我是說，給我們班加油...“

鄭源森笑著點點頭，心里泛起一絲暖意。這種青澀的互動，是成年人的世界里再也找不到的純粹。

三天后，二模成績公布。整個高三年級在操場集合，教導主任拿著成績單宣布排名。當念到“第一名，鄭源森，總分698分“時，全場嘩然。

這個分數比第二名高出整整42分，尤其是數學和理綜，鄭源森都接近滿分。同學們震驚的目光像聚光燈一樣打在他身上，連一向嚴肅的校長都親自走過來祝賀。

“繼續保持，清北燕大有望啊！“教導主任拍著他的肩膀說。

鄭源森謙虛地點頭，內心卻很平靜。這個結果在他預料之中——擁有成年人思維和超強記憶力的他，如果考不到第一才奇怪。

放學路上，王浩、李強和張明圍著他七嘴八舌。

“老鄭你太不夠意思了！偷偷學習不帶我們！“王浩假裝生氣地捶了他一拳。

“就是，這下周老師更要念叨'看看人家鄭源森'了。“張明哀嘆道。

李強則一臉崇拜：“老鄭，教教我數學唄？我要是能考你一半分數，我爸得樂瘋！“

鄭源森笑著答應，心里卻在思考下一步計劃。二模的出色表現為他贏得了保送的機會，接下來可以更專注于商業拓展。他最近注意到縣教育局正在招標學校機房管理系統，這是個進軍教育領域的好機會。

回到家，父母已經聽說了他的成績，餐桌上擺滿了愛吃的菜。父親難得開了瓶白酒，給他也倒了一小杯。

“兒子，好樣的！“父親的臉因激動而發紅，“老鄭家終于要出個大學生了！“

母親在一旁抹眼淚：“我就說我兒子聰明，以前只是不用功。“

鄭源森既感動又愧疚。前世他高考失利，父母雖然沒說什么，但眼中的失望他至今記得。這一世，他終于能讓父母驕傲了。

晚飯后，他回到房間打開電腦，開始編寫針對學校機房的管理系統。這個程序比網吧系統更復雜，需要考慮到教學需求和學生管理。但對現在的鄭源森來說，這只是時間問題。

窗外，五月的晚風送來紫藤花的香氣。鄭源森停下敲鍵盤的手，望向夜空中的星星。重生兩個月，他已經初步改變了個人命運。但更大的挑戰還在前方——如何拯救那些本該逝去的生命，如何把握那些即將到來的歷史機遇，如何平衡成年人的野心與青春期的情感...

電腦屏幕的光映在他年輕的臉上，眼中閃爍的卻是超越年齡的沉穩與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