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收買英國公

英國公張懋求見，這讓弘治一皺眉。對著傳話的太監就不悅的責備：“老國公進宮，還要通報嗎？沒有眼力見的東西，還不快快有請。”

一個皇帝對一個大臣的覲見，用請字，一來是表現了弘治對大臣們的尊重，根本的原因就是弘治皇帝對老國公的信賴親厚。

不大一會兒，張懋來了，卻沒有像往常那樣進了大殿再施禮，而是直接跪在了殿門外，口稱：“罪臣攜子，向萬歲請罪。”

這樣的說辭，到是弄的弘治皇帝一愣。趕緊站起身，繞過了桌子，走到了殿門口，雙手相扶：“老愛卿這是為了什么？你哪里來的罪？快進來說話。”

弘治被公認的三世以降，繼漢文帝，宋仁宗之后的三賢君之一，在創造了弘治盛世之外，對待大臣以及百姓也極其寬容。

比如說在這個萬惡的封建時代，臣子們在皇上的面前走路，若是踏錯了步，都算君前失儀。這是罪，是要被責罰的。

然而在弘治的面前，他就睜眼閉眼。即便有禮部和御史彈劾，他只不過是一句朕知道了，一笑罷了。

更何況是眼前這位，對大明歷代皇帝忠心耿耿的英國公呢？即便真有什么錯，也不會受到責罰的。只要不是大朝會，都是躬身施禮就完了。

張懋是一個豪邁耿直的人，他避開了皇上的攙扶，反倒再次磕頭：“臣有罪，罪該萬死。”

弘治就一愣，張懋這樣的做派，那就說明，他真的有罪了。

“愛卿，什么樣的錯誤能讓你如此？”

張懋就再次磕頭，然后對的站在旁邊的小太監請求：“將我的那個小混蛋押進來。”

這個小太監連忙跑出去傳話。不大一會兒，當值的錦衣衛，就像提小雞一樣，將一個渾身血肉模糊的小孩子，提了過來。

弘治一見大吃一驚，好半天才認出來，這就是自己剛剛加封不久的英國公世子張侖。

在頭年的臘月二十五，還進宮向自己磕頭謝恩。

當時自己還考教了他一些東西，答的也算得體。這怎么突然間變成這個模樣？

“老愛卿，這是怎么回事？”

張懋再次磕頭：“我的這個小混蛋的孫子，在街上打傷了太子殿下。都怪我過于嬌慣，管束不嚴，請看在老臣對皇家忠心耿耿的份上，給這個小混蛋留個全尸。”

弘治的心就咯噔一下，這事可嚴重了，因為太子是麒麟兒，那是龍種，原則上不要說打了，你就是沖著呲牙，你都是死罪。

弘治馬上就黑了臉，他不是黑張懋，而是黑自己的兒子，肯定是自己兒子把張侖打成這樣的：“何斌。”

大太監何斌就趕緊上前：“奴婢在。”

“你立刻把太子給朕叫過來。”

這小東西越來越不著調了。剛剛打了寧王世子他叔兒腦袋開瓢了，這下子又把老國公的孫子給打了，還打的這么重，這不是讓老國公對咱們家心生怨恨嗎？

你這個小混蛋，你是真拆爹的臺呀。

等著叫喚朱厚照的時候，弘治命令太監：“把老國公攙扶起來，進殿賜座上茶。”

這是弘治對待老臣們的常規操作。

中國本來就是一個老人政治，弘治更愛用老臣的沉穩持重。結果他手中現在，最年輕的李東陽都四十五了。而前首輔劉俊都七十五了。在有什么國家大事，弘治依舊喜歡咨詢他。

結果每次進宮，都是特許被軟塌抬著，躺著和皇帝說話的。

君臣面對的時候，也都賜座看茶，時不時談的時間長了，還會賜宴。

君臣坐下之后，弘治笑著安慰張懋：“一定是朕家的那個小混蛋，無事生非，打了你的愛孫，朕這就把他叫來責罰他，讓他向您賠禮道歉。”

這是弘治在努力的彌合這一次兒子惹下的嫌隙，恢復皇室和英國公一脈的和氣。

結果話音還沒落，殿門口就傳來朱厚照憤憤不平的聲音：“張侖，那個喪盡天良的紈绔該打。當時是沒有刀子，要是我有刀子，我就直接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捅了他為民除害。下次，我見他一次打他一次。”

聽到這么囂張的話，弘治就豁然起身，對著自己的兒子大吼一聲：“你個混賬東西，你打了人還如此囂張跋扈。你給朕跪下，給老國公賠禮道歉。然后朕要將你吊在房梁上，皮鞭蘸冷水狠狠的打，讓老國公出出氣。”

朱厚照就梗著脖子，將小身板站得筆挺：“我為民除害，老爹你應該褒獎我，怎么能打我呢？你還是不是我親爹。怎么一直向著外人？”

這話一出，氣的弘治一個踉蹌。自己在努力的彌合英國公，和自己皇室可能出現的裂痕。你這倒好，你就這一句話，就算把英國公給得罪死了。

他對你產生怨恨，到你登基繼位，誰還來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保你？

“逆子啊，孽畜，你給朕跪下。”一邊怒吼，一邊四處尋找頂門杠。

這次皮鞭蘸涼水是不行了，這次得上頂門杠了。

結果英國公從椅子上咕咚給弘治跪倒：“萬歲息怒，這一次的確不是殿下挑釁胡鬧，而是我的孫子的確做事太過喪盡天良。并且倚仗著我的勢力，皇上對我一脈的寵幸，竟然囂張的先動手打了太子。臣死罪。”

這么一說，倒是讓弘治愣了一下。這時候才正眼瞧了一下兒子。果然剛剛回宮，頭發散亂，太子金冠歪斜，身上的黃袍也被撕了幾個口子。

兩個眼睛變成了熊貓，嘴唇干裂，那上面還有黑色的凝血。

一看這樣，當時弘治的心就一抽抽，心疼的不要不要的。

獨苗啊，寶貝呀。自己都舍不得打，大多時候都是嚇唬嚇唬。這怎么被人家打成這個樣子？“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厚照就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的解說了。

“還有這樣的事？老國公，這事兒是真的嗎？”

張懋就羞愧的再次磕頭：“錦衣衛牟斌，親自登門向我解說了經過。這事兒是真的。”

牟斌要是也這么說，那這事兒就真的不能再真了。

“老臣聞聽，先將這個混賬東西，吊在房梁上狠狠的打了一頓。留下一口氣，送到皇上面前，請皇上名正典型，實行國法。”

這事兒可大了，如果真的實行國法，不要說他那強買民女，送人迫害的罪，就是一個打了太子，那就是斬立決，而且還要牽扯到英國公。

英國公是絕對不能得罪的。

這可怎么辦？

這解鈴還須系鈴人。弘治就將目光望向了自己的兒子。

朱厚照的腦袋里，是后世三十歲的成年人，他有著自己成熟的處事原則和思維。

他當然熟悉歷史，他知道英國脈一脈七代，只有三個是壽終正寢的，剩下全是為這個大明帝國戰死沙場。

同時他的重孫子張維賢，還抬著兩代大明的光宗和天啟上位，擁護崇禎登基。

先不說他擁立的這三個皇帝好壞，但在那個波云詭異的明末政治朝局中，確實起到了定海神針的作用。

而眼前的這個張侖，在正德登基之后，也是死心塌地的保正德。在正德胡作非為的十幾年里，正是他直言敢諫，修補了許多正德的錯誤。

也正是他，替正德背了許多黑鍋，扛住了勛貴階層對正德的攻擊。讓正德親自給賜了謚號。

自己是不想當那個皇帝了，但這樣正直的人必須保留。

只不過歷史上說的這個張侖，怎么和眼前的這個囂張跋扈，胡作非為的小紈绔不一樣呢？

不行，我得幫他一把，讓他棄暗投明，改邪歸正。

看到老爹殷切的目光。朱厚照也就明白了老爹的心思。

于是就小手一揮，一臉不服氣的道：“我和那個張侖小紈绔，小無賴，小害民精還沒打夠呢。”

然后話鋒突然一轉：“再說了，他是小紈绔小無賴，本殿下也好不到哪里去。這是兩個小紈绔小無賴之間的打架斗毆，怎么能上綱上線執行國法呢？這是我們兩個之間的交流，算不得事的。”

就這一句話說出，朱厚照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老爹松了一口氣。更感覺到趴在地上的張懋也松懈了下來。

而跪在殿門口的張侖，也被朱厚照的寬宏大度所感動，愣在那里好久好久，將門的豪邁和擔當，讓他心靈深處的正直基因豁然喚醒。

掙扎著站了起來，走到了朱厚照的面前跪倒：“殿下，我錯了。”

就這一句我錯了，所有的人都欣慰的笑了起來。

朱厚照突然間抬腳，照著張侖就踹了過去：“好了，這下那場架咱們扯平，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我回家睡覺，你回家養傷。養好了之后，我們再打過。”

然后輕飄飄隨隨便便的，給老爹和英國公施了一禮，就那么揚長而去。

看著朱厚照單薄的小背影，弘治突然間感覺到一陣恍惚：“這還是我那個不著調任性的兒子嗎？就從他剛剛處理這事情的辦法上，能做到這樣不留痕跡不做作，就將這事輕飄飄的解決了。連我這個老爹都自愧不如啊。”

正在他和張懋同樣震驚驚訝的時候。張侖給皇帝磕頭：“萬歲，雖然太子殿下饒恕了我毆打龍體的罪，但我也深刻感受到，我所做的事的確是害民殘暴，而且以往，的確太混賬了。臣請萬歲判臣禁足五年，苦心讀書反省。”

這樣的請罪，又給了弘治皇帝一個臺階。當然欣然接受。然后還命令何斌，在三寶局里，拿了幾套珍貴的史書，賞賜給了張侖。

親手遞到了他的手中：“真希望你能在5年中，將這幾套書鉆研透徹。將來做一個大明的忠臣，能臣。為這天下百姓做一番大事業。”

張懋看到這樣的教導期盼，只剩下嗚嗚哭泣了。

悄悄躲在門后的朱厚照，就不由得有些成就感：“自己剛剛穿越，就改造了一個人，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