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父子論國

認為自己的兒子總算是懂得點治國了，弘治很高興。拍拍炕沿“來來，坐下說。”

朱厚照就坐在了炕沿上，拿起老爹的茶杯喝了一口，對著父皇說出了自己反對封地的初衷。“賞賜給他們土地，是連土地上的農民一起賞賜出去了。咱們家就什么都沒有了，而百姓也只能忍受被賞賜者的盤剝，最終不堪忍受而揭桿造反。”

弘治皺眉，但還是點點頭，表示了贊同。得到父皇的認同，朱厚照更來了精神。“但賞賜給他們金銀，即便他們用金銀去購買土地，百姓賣不賣且不說。但即便賣了，賣的也是土地而不是他們的人。所以，佃他們的田，地租合適就佃。地租不合適就不佃。至少我們還能收丁口錢（人頭稅）呢。”

“是這個道理。一個朝廷要想屹立不倒，必須占住兩點，一個是土地，一個是人口。”

弘治就順勢教導自己的兒子。“咱們大明，現在有地是五億一千七百萬畝，這都是多少年沒增加的了，這說明，天下可開墾，或者說，開墾出來有價值的土地已經沒有了。”

應該慢慢的給自己的兒子交底，為未來當皇帝做思想準備。

朱厚照立刻聽出了這里的問題：“天下有地五億畝，但向朝廷繳納賦稅的有多少？”

這話問在了點子上了。驚訝的看著自己的兒子。難道這個貪玩不著調的兒子，真的懂事啦？真的開始考慮國家大事啦？老天開眼啦。面對突然長大了，開始關心國事的兒子，弘治欣慰無比。于是認真而耐心的向他介紹：“大明的土地那么多，真正承擔國家賦稅的，只有三億五千一百二十二萬畝。”

朱厚照就一拍手：“那接近兩億畝哪里去了？”

“被你各地的王爺叔伯們占據了一部分，還有就是士紳們，官員們，地主們。對了，還有寺廟道觀。”

“他們為什么不繳納賦稅？”

“因為自古如此，這是規矩，規矩不能亂變的。”

“但再賞賜給我的那兩個混蛋舅舅兩萬畝，那就剩下了三億五千一百二十萬畝了。如果，我被您封王，按照大明的規矩，您得賞賜我多少畝？”

弘治一笑：“胡說，你是太子，不能封王的。”

“我是說如果。如果您一高興，在太子的頭銜上，封我一個王。嗯，好吧，太子不能封王。”

然后跳起來：“那您封我一個大將軍吧，就是冠軍將軍怎么樣？”

男孩子愛打仗，這是骨子里的東西，這個小混蛋，總是有事沒事的看兵書，夢想著要帶兵打仗當將軍。“不許胡鬧。”

“我是借著這個事，打個比方，這是正事。”朱厚照就嬉皮笑臉的回答。

弘治就鄭重的想了下，那就權當玩笑，但大將軍是絕對不行的。趁機真正考教考教他：“如果你被封王，你是朕的獨子，朕又非常喜愛，怎么也不能讓你委屈了不是。就按照憲宗成化年封賞定王規矩，封保寧。”

定王因為沒有子嗣，已經廢王了。拿他說事，不犯忌諱。“保寧有多少地歸我？”

摸摸他的腦袋：“按照規矩，整個保寧都歸你。”

“那我上交不上交朝廷賦稅錢糧？”

后世詬病明朝就在這里，朱厚照這是明知故問。“那是你的食邑，所有賦稅產出，不上交朝廷。而且先憲宗寵愛定王，還特意在其他地區，封賞了四十萬畝呢。合計正好是一百二十萬畝。”

朱厚照就得意一笑：“那么，原先父皇說的三億五千一百二十二萬畝，去了準備封賞舅舅的，再封賞我的，就剩下三億五千萬畝啦。”

弘治愣了一下，這么會功夫，就有一百多萬畝的土地稅負，沒啦？但還是點點頭：“是這么個意思。”

“如果您和母后再給我生出幾個，不多，十個弟弟呢？”

這就開始別有用心的循循善誘了。

弘治笑了，拍打一下他：“你把你父皇當做了什么？生兒子還論窩的嗎？再說，我和你娘，有你一個就足夠了。你這個不著調，惹禍精，我是操夠了心了。”

朱厚照嘿嘿一笑：“可不能這么說，今年爹您才三十三，正當好年紀，給我生個小太子弟弟沒問題的。到時候，我就做大將軍，保他江山穩定。”

越說越不像話了：“渾話，哪有一生出就是太子的。太子長幼之分，只要你不胡鬧，你長子的太子，就是天經地義。剩下的，只能封王。”

“那好吧，十個弟弟封王，按照我的標準，每人一百萬畝吧，那向朝廷交稅的又少了一千萬畝。”

弘治看著他微笑不語。“而我將來也生上十幾二十個孩子，我孩子再生孩子，子子孫孫是沒有窮盡滴。這樣一路封賞下去——而父皇也說，天下土地已經沒有增加了。估計到我第六代孫的時候，留給他的，恐怕就是一個紫禁城，一張桌子了。土地人口，就都落進那些王爺郡王手中了。到那時候，天下百姓無田而造反，外族入侵，朝廷無兵抵御，嘿嘿嘿，大明，完蛋啦。”

其實朱厚照說的是實情，崇禎就這么被玩死的。按輩分他的第六代孫子崇禎，真的就這樣把大明給弄沒了。

明朝滅亡冤崇禎嗎？他真冤枉，比竇娥冤多了。

那都是他的祖先一代代給他挖的坑，最終埋葬了他。

最終看著被自己先知先覺危言聳聽嚇到了的父皇，朱厚照就總結：“歷朝歷代，全都嚴戒土地兼并。但其實，最大的土地兼并者，就是歷朝歷代的皇帝啊。”

弘治這次是真的震驚自己兒子理解精辟了。不由得喃喃：“這該怎么辦啊。”

朱厚照就胸脯一挺，說出了清朝走的辦法：“天下勛臣，只賞賜金銀；未來的王爺，只給爵位俸祿，不賞賜土地，用高的俸祿養他們。”

在這個時候，提出這種超前的辦法，這絕對是歷朝歷代最逆天的辦法。但似乎這個辦法，還真能解決土地兼并的問題。“但咱們賞賜的金銀，他們花沒了，他們繼續管朕請乞怎么辦呢？”

朱厚照嘿嘿一笑：“那就再給唄。有就多給，沒有就少給。反正我們從土地上收取的賦稅夠他們的了。只要土地在我們手，百姓在我們手，那就是千年萬年源源不斷的收入。還在乎賞賜給他們那點？到時候，父皇你的仁德博愛的名聲也全了，我們的國家收入也穩固了不是？”

弘治摟住兒子哈哈大笑：“我兒真聰明，說的真是治國之道啊。好算計，好算計，可謂我之麒麟兒，未來大明的又一個明君啊。”

一聽這話，朱厚照腦袋一個兩個大了。壞菜了，裝大了。適得其反啦。老爹現在認定自己是好皇帝了，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這不要了親命了嗎。眼珠一轉：“其實，其實，我這都是聽別人說的。”

弘治有些失望，但能有這般見解的，也一定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是誰？”

朱厚照毫不猶豫的順口就把自己前世的名字報出：“鄭天一說的。”

弘治仔細的琢磨了一會：“我做的還不好啊，野有隱賢。大明有如此遠見卓識者，是大賢。你當給父皇引薦，不能讓大賢埋沒鄉野。”

朱厚照就更蒙圈了。“我的媽呀，我上哪給你找前世我的我呀。”

馬上轉移話題。得意忘形，小臉一揚：“爹你剛剛夸我能算計，我就說我是經商的好材料嗎。所以，我決定，我要做大明最大的官商。給爹你賺好多好多錢。讓你不再為財政鬧心。”

太子不能經商。那我再經商給你看看？一提這話，弘治突然驚醒。當時嚴厲的呵斥：“你是太子，是未來的儲君，怎么能總想著又要做將軍，又要經商，這些下賤人做的事？你必須給我打消這個念頭，好好學習治國。”

朱厚照立刻裝作畏畏縮縮，但心中卻撇嘴。弘治忘記了自己的這個兒子，是小不著調，但更是小叛逆。你越不讓他干什么，他干什么越來勁。更何況現在，還是一心想著不當皇帝的穿越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