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銹味混著腐爛的甜腥氣往鼻孔里鉆，趙罪盯著地上翻滾的瘸腿書生，舌尖還殘留著言靈發動時的麻癢。

那三十枚銅板似的悔悟值在書生喉嚨里滾動，最后“噗”地噴出來，落在血洼里發出清脆的響。每枚銅板都泛著暗金色，上面刻著扭曲的“罪”字，落地時竟像活物般抽搐了兩下。

“這是……悔悟值？”趙罪彎腰撿起一枚，入手冰涼，仿佛握著塊凝固的血痂。法典在意識里微微發燙，血字浮現：

【當前悔悟值：30/100】

【提示：可通過揭露罪魂未懺悔的謊言獲取，或完成法典發布的支線任務。】

周圍的罪魂騷動起來。原本縮在陰影里的影影綽綽們，此刻都露出了貪婪的眼神，像是餓狼盯著肥肉。有幾個面目模糊的魂靈甚至往前挪了挪，鎖鏈拖地的聲音在空曠的刑場里格外刺耳。

“新來的有點東西啊……”

“連王書生都栽了，這小子的舌頭是鐵做的？”

“噓，小聲點，沒看見他手里的法典嗎？是個有主的！”

議論聲像蚊子似的嗡嗡作響，趙罪卻敏銳地捕捉到“王書生”三個字。他踩住還在地上抽搐的書生胸膛，言靈技能下意識運轉：“說，你叫王謙？曾任戶部主事？”

王書生的臉瞬間慘白，腫成紫茄的舌頭吐字不清：“你……你怎么知……”

“你家書里寫的。”趙罪用腳尖挑起那封從書生懷里掉出來的家書，信紙邊緣還沾著酒漬，“‘夫人親啟，軍餉已轉移至地窖第三格，待風聲過后便……’后面的字被你嚼爛了？”

這話像針戳破了氣球，王書生突然劇烈掙扎起來，眼里的囂張全變成了恐懼：“你不能說！那筆錢不是我貪的！是……”

“是什么？”趙罪加重了腳力，聽見對方肋骨斷裂的脆響。

就在這時，一道陰惻惻的笑從人群里飄出來：“后生可畏啊，剛進獄就敢動王主事的家底。”

趙罪轉頭看去，只見個佝僂著背的老嫗拄著根骨杖，慢悠悠從罪魂堆里走出來。她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粗布衫，臉上布滿皺紋，唯獨一雙眼睛亮得嚇人，像浸在福爾馬林里的魚眼。

“李嬤嬤？”有罪魂低呼，下意識往后退了退。

老嫗沒理會旁人，徑直走到趙罪面前，渾濁的眼珠上下打量他：“聽說你能讓撒謊的人舌頭開花？”

趙罪沒說話，只是握緊了手里的家書。法典突然微微震顫，血字一閃而過：【警告：該罪魂謊言等級較高，言靈技能可能失效。】

“老婆子我啊，年輕時候也愛撒謊。”老嫗用骨杖敲了敲地面，刑場的銅磚突然滲出暗紅色的汁液，“最擅長的，就是把黑的說成白的，死的說成活的。”

她突然湊近趙罪，一股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敢不敢跟老婆子賭一把？”

“賭什么？”趙罪的手按在腰間——那里是空的，他才想起自己早就沒了佩劍。

“就賭你能不能看出我在撒謊。”老嫗咧嘴一笑，露出只剩兩顆牙的牙床，“我若撒謊被你揭穿，這五十點悔悟值歸你。”她從袖里摸出個布袋，往地上一倒，五十枚暗金色的銅板滾出來，在血洼里閃著詭異的光。

“若你看不出來……”老嫗的骨杖指向王書生，“就把他的秘密爛在肚子里，再讓我敲斷你三根肋骨，如何？”

周圍的罪魂頓時炸開了鍋。

“李嬤嬤瘋了？敢跟有法典的人賭？”

“她當年可是能把死囚說活的主兒，這小子要栽！”

“有好戲看了！”

王書生也停止了掙扎，腫著舌頭嗚咽：“別……別賭……她是……”

趙罪卻突然笑了。他彎腰撿起一枚銅板，在指間轉了個圈：“再加個彩頭。”

“哦？”老嫗挑眉。

“你若輸了，就得告訴我，拔舌獄里誰見過通敵密信。”趙罪盯著她的眼睛，“我若輸了，任你處置。”

老嫗的眼睛亮了亮，骨杖在地上一頓：“成交。”

她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聲音突然變得尖細，像捏著嗓子唱戲：“老婆子我啊，這輩子只撒過一個謊。”

“當年我在宮里當差，伺候三皇子。那孩子啊，心地善良，見不得百姓受苦。”老嫗的聲音帶著哭腔，眼角卻沒一滴淚，“后來皇子被人誣陷謀逆，是老婆子我站出來作證，說親眼看見他私通敵國——其實啊，我根本沒看見。”

她嘆了口氣，用骨杖抹了抹眼角：“就因為我這句謊話，三皇子被賜死，滿門抄斬。老婆子我良心不安，日夜受著煎熬，這才……”

“你在撒謊。”

趙罪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像驚雷在刑場炸響。

老嫗的動作猛地僵住，臉上的悲傷還沒褪去，眼里的驚訝先冒了出來：“你說什么？”

“你根本不是在宮里當差，”趙罪往前走了一步，言靈技能全力運轉，每一個字都帶著金色的靈力波動，“你是當年負責抄家的劊子手的娘！”

“你親眼看見三皇子的侍衛給了你一袋銀子，讓你作偽證！那侍衛根本不是三皇子的人，是鎮北將軍府的！”

“你不僅收了銀子，還把三皇子的玉佩偷出來，賣給了當鋪！那玉佩上刻著的不是‘三’，是‘龍’——他根本不是皇子，是龍族遺脈！”

最后一句話出口，趙罪感覺喉嚨像被火燒，法典卻在意識里瘋狂震顫，血字刷屏般閃過：

【言靈技能暴擊！】

【檢測到高等級謊言！】

【悔悟值+ 100！】

【當前悔悟值：130/100】

【解鎖新技能：辨謊（初級）——可感知謊言的真偽，對高等級謊言有概率觸發記憶回溯。】

老嫗的臉瞬間扭曲，原本佝僂的身子猛地挺直，手里的骨杖“咔嚓”一聲崩碎。她盯著趙罪的眼睛里哪還有半分渾濁，全是淬了毒似的怨毒：“你怎么會知道……”

“你剛才靠近我時，我聽見你骨頭在響。”趙罪冷笑，辨謊技能讓他看清了對方靈魂深處的畫面，“劊子手的娘，手上能沒沾過血？”

周圍的罪魂徹底傻眼了，連王書生都忘了疼痛，張著腫成紫茄的舌頭發呆。

老嫗突然尖叫一聲，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撲向趙罪：“我殺了你這個小雜種！”

趙罪早有準備，側身躲過對方抓來的枯爪，同時發動剛解鎖的辨謊技能。他看見老嫗的靈魂表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謊言，最核心的地方藏著個模糊的影子——

那影子穿著將軍甲胄，手里舉著一份密信，側臉輪廓竟和趙罪自己有七分相似！

“你認識鎮北將軍？”趙罪脫口而出。

老嫗的動作猛地頓住，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在地上喃喃自語：“是他……是他讓我做的……他說只要除掉三皇子，就能保龍族平安……”

“龍族？”趙罪心頭一震，剛要追問，法典突然發出刺目的紅光。

【警告：檢測到關鍵信息，觸發拔舌獄第二層試煉！】

【任務：找到鎮北將軍與龍族的關聯證據。】

【獎勵：悔悟值+ 500，解鎖技能“謊言編織”。】

【失敗懲罰：永世困于謊言幻境。】

紅光中，刑場的銅墻突然裂開一道縫隙，里面傳來隱約的龍吟。趙罪的目光被吸引過去，等他回頭時，地上的老嫗已經不見了，只有那袋悔悟值和王書生還在原地。

王書生看著趙罪的眼神徹底變了，恐懼里帶著點敬畏，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你……你想知道軍餉的事嗎？”王書生艱難地開口，腫舌消下去不少，“那筆錢……其實是用來救……”

“不必了。”趙罪打斷他，彎腰撿起地上的悔悟值，“我自己會查。”

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鎮北將軍，龍族，三皇子……這些碎片到底和他失去的記憶有什么關系？

就在這時，刑場深處傳來沉重的腳步聲。那個頭盔里藏著黑霧的獄卒修羅，正拎著巨斧朝這邊走來，斧刃上的碎肉還在往下滴。

“看來有人提前開啟了第二層試煉啊。”獄卒的聲音里帶著戲謔，黑霧里的舌頭蠕動得更歡了，“不過別急，在那之前，你得先通過我的考驗。”

他舉起巨斧，指向刑場中央那根最高的銅柱：“看見上面綁著的人了嗎？”

趙罪抬頭望去，只見銅柱頂端綁著個模糊的身影，像是被無數根鐵鉤穿透了琵琶骨，血順著柱身往下淌，在地面積成個詭異的符文。

“那是拔舌獄的‘謊王’。”獄卒的巨斧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謊言，連呼吸都是假的。”

“你的任務，就是讓他說一句真話。”

“若做不到……”

黑霧里的舌頭突然全部伸直，指向趙罪的喉嚨：

“就把你的舌頭留下，給謊王當祭品。”

趙罪握緊了手里的悔悟值，法典在意識里發出興奮的震顫。他看著銅柱頂端那個模糊的身影，突然有種強烈的預感——

那個謊王，知道所有他想知道的秘密。

包括那封通敵密信的真正內容，包括他失去的記憶，甚至包括……他為什么會叫“趙罪”。

銅柱頂端的身影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突然動了動。盡管隔著遙遠的距離，趙罪還是清晰地看見，對方的嘴唇動了動，像是在說三個字。

那口型，像極了——

“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