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終于讀完了卡拉馬佐夫兄弟:文學體驗三十講3
- 苗煒
- 6614字
- 2025-08-12 16:19:20
第二講
一張臉的自傳
在《十一種心碎》這本書中,萊斯莉·賈米森提到了一本書叫《一張臉的自傳》(Autobiography of a Face),而后,我在另一位女作家的書中,又看到作者提及《一張臉的自傳》。這本書的書名很有意思,出于好奇,我很快就找來《一張臉的自傳》。這本書一九九四年首次出版,作者叫露西·格雷利,她一九六三年出生,九歲確診患有骨癌,經過手術及放療,她治好了癌癥,但因此毀容。她說:“正是這種痛苦——感覺丑陋——是我一生中的巨大悲劇。相比之下,我患癌癥一事似乎無足輕重。”她一生經歷了三十八次手術,其中的五次是對付癌癥的,剩下的三十三次都是對付她的臉。這本書還沒有中文版,所以我要復述一下露西的故事。
露西上四年級的時候,有一天在學校玩躲避球受傷了,她到醫院照X光,醫生說她口腔中有一個囊胞,麻醉一下,切除就好。這是露西經歷的第一個手術。此后她經歷了好幾次復查,她覺得自己的頜骨上有一個小小的凸起,牙科醫生總跟她的媽媽說,這是長骨頭呢,沒什么好擔心的。牙科醫生總帶著微笑,但露西覺得,每次回答問題,他的微笑都有一種優越感:“你不懂,我是專家。”六個月后,露西的臉腫得非常厲害,媽媽帶她到紐約哥倫比亞長老會教士醫院,她在這里經歷了很多次驗血。小姑娘不懂事,每次抽血都盯著看,終于有一次抽完血,她跟媽媽說:“我怎么覺得暈眩呢?”這是她暈血了。媽媽跟她說,不要再盯著血看了。她被確診患上了尤因肉瘤,一種惡性腫瘤,這種病的生存概率只有約5%,露西還不懂什么叫“惡性腫瘤”,只覺得這個詞的音節有意思,malignancy。等她做完手術,想說話的時候才發覺自己說不出話來。她做了氣管切開術,留在ICU(重癥監護病房)中。
露西一家是愛爾蘭移民。爸爸在電視臺工作,露西有好幾個哥哥姐姐。爸爸來醫院看望她時總有點兒局促不安。有一次,露西聽到爸爸來了,就假裝睡著。她聽見爸爸掏出紙筆,寫了張紙條,然后就離開了病房。她睜開眼看那張字條,上面寫著:“露西,我來看你了,你睡著了,我不想叫醒你。愛你,爸爸。”露西說,這對兩個人來說,都是一種解脫。這是小姑娘露西展示出的同理心。手術之后是為期兩年半的放療,露西那時候不懂“放療”這個詞意味著什么,只覺得這是手術后要吃的一種藥。露西也不喜歡放射科的大夫,但放射科那里有一個清潔工大媽,有時候露西會在清潔工大媽的小屋里等媽媽來接她,大媽會給她一杯茶,盯著她看。露西臉上有疤,別人盯著她看會讓她很不舒服,但大媽盯著她看,她有一種同志般的感受,好像她們兩個都是那些冷酷醫生的犧牲品——大媽的生活跟小姑娘露西的生活一樣艱難,她們之間有一條沉默的紐帶。
露西的媽媽總鼓勵女兒要堅強,堅強當然是沒錯的,但這壓制了女兒表達自己的情緒。媽媽和女兒總是心意相通的嗎?有一次,媽媽帶露西去一個假發商店,老板拿出很多假發讓露西試戴。假發很貴,露西家里并不寬裕。兩人從店里出來,坐到車上,媽媽問她:“你要一個假發嗎?這東西很貴,不過你要想買,我就買一個。”回到家里,露西聽到媽媽給朋友打電話,說好久沒看到女兒笑了,在假發商店她笑了。露西覺得很奇怪,她不喜歡假發,她覺得假發很難看,但為什么媽媽好像不理解她的心思。再回學校去的時候,媽媽給她買了很多件短袖高領毛衣,露西問,為什么要在春天穿高領毛衣?媽媽說,要蓋住脖子,那會讓傷疤變得不那么明顯。
有一天早上,露西走進浴室,在鏡子中打量自己。她禿頭,牙齒很難看,下巴少了三分之一,她的臉可不只是有傷疤這么簡單,實際上她后來很難把嘴閉上,總是半張著嘴。她關上燈,走到客廳,家里的貓和狗總是和她很親,大概只有貓和狗并不在意她是不是變得難看。
露西進入青春期之后,總在學校里受到嘲笑。有一次在樓梯上,她遇見一群男孩,那些男孩中的一個叫杰瑞,那群男孩對著杰瑞喊:“嘿,杰瑞,你的女朋友來了,快跟你的女朋友約會去。”杰瑞就惱羞成怒,跟同伴撕扯。露西盯著地板看,她說:“我為那個叫杰瑞的男孩感到難過。那幫男孩不僅在羞辱我,也在羞辱杰瑞。”女孩子之間會不會好一些呢?露西的確有幾個女同學還算來往親密,這群女同學中,有一個女孩喜歡上了一個叫西恩的男生。有一次,這個女孩問同伴:“嘿,如果西恩約你出去,你會怎么辦?”女孩們就挨個兒回答“我會怎樣,我會怎樣”。問到露西,露西不知道怎么回答,有一個姑娘站到她身邊,替她回答了:“西恩為什么會約她出去呢?”這句話好像是替露西解圍了,這句話好像也不是要傷害她,這句話就是一個很直接的反應——西恩是一個很有人緣的男生,他可能會和在場的每一個女生約會,但他就是不可能約露西出去。這個問答環節很像是一個同理心測試,如果你跟一個男孩約會,你會想什么,你會做什么。替露西回答的那個女生,對西恩有共情能力,一個有魅力的男孩子,跟誰約會都可能,但他不會選露西這么丑的女生,所以她很直接地說,西恩為什么會約露西出去呢?在那種情況下,她很難再繞一個彎兒,站在露西的角度考慮問題。她沒有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這句話,會給露西造成什么樣的傷害。
露西很喜歡過萬圣節,萬圣節大家都戴上面具,都穿奇裝異服,露西就和周圍人沒什么不同了。但萬圣節每年只有一次。露西要做整形手術。她見整形醫生的時候,醫生勸她,別為自己的臉焦慮,“你看我都四五十歲了,臉上還有痤瘡呢,跟青春期的男孩子似的”。露西很生氣,這又是一個醫生與病人的同理心問題,露西想:“我的臉跟你的痤瘡根本不是一回事。”她在一本畫冊上見過面部整形的照片,她說:“那是我第一次想死。”得癌癥、做手術、放射療法,都沒有讓露西想死,但永遠有一張丑臉,讓她第一次想到死。重復一下,露西一生經歷了三十八次手術,其中五次是針對癌癥的,剩下的都是針對她的臉。
她做的整形手術,往往是一系列手術,先從腹部或者臀部取一塊組織,填充到下巴上,待這塊組織能在下巴上長好,再處理頜骨和牙齒的問題。因為放療,她的牙齒掉了很多,很長時間里她只能吃流食,別人吃的牛排,她嚼不動,她的食物還常常進入氣管和肺部,造成窒息。每做一次整形手術,露西的臉都會發生一些變化,親朋好友看到,都會覺得她的臉不一樣了,但從來沒有變得好起來。露西決定做第一次整形手術的時候,是滿懷期待的,她說:“現在我這張臉只是暫時的,以后我會有一張真正的漂亮的臉。”她說,她一直在等待生命的開始,直到她的臉被修復,生命才能開始。
上了高中的露西,變得更復雜了一點兒。她開始看大厚本的俄國小說——《安娜·卡列尼娜》《卡拉馬佐夫兄弟》《死魂靈》《日瓦戈醫生》等,看大厚本的俄國小說會顯得更酷。她覺得,丑,就無法被愛,不過,沒有愛情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很多人會盯著她看,或者偷偷打量她,但很少有人問她經歷了什么、有什么感受。有一章露西寫到切開身體的過程涉及的觸覺,被醫生和護士圍著,被仔細照料的感覺讓她感覺不那么孤獨:“從手術中得到這種情感上的慰藉,我不無羞愧之情。畢竟,做手術是件壞事。我在如此細致的照顧中感到舒適,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高中畢業后,露西就讀于莎拉·勞倫斯大學,在那里她學習寫詩。大學里的氛圍更開放包容,她有了一些“gay蜜”,有了一些異裝癖的朋友,這些朋友不會評判她的相貌,她似乎找到了一些平靜,但她還是在想辦法籌錢做手術,她仍然沒有安全感。她說:“我盡自己的努力把這個世界看作是開放的、沒有偏見的、盡可能誠實的,但我無法感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露西說她曾經想上醫學院,但大學畢業后,她去了愛荷華大學的寫作研修班。她說:“寫作也許能帶給我治愈。”她在愛荷華有了第一個情人。她后來在美國,在柏林,都當過老師。有一段時間她住在蘇格蘭的阿伯丁,因為那里有一個醫生,可以做一種新的整形手術。《一張臉的自傳》一九九四年出版的時候,露西三十一歲。這本書非常成功,暢銷了一陣子,在一個簽售會上,有讀者問露西:“你怎么能把小時候的事記得那么清楚?”這也是我讀這本書的疑問,書中細節很豐富,九歲的孩子或十一二歲的孩子,有那么強的記憶力和感受力嗎?露西在簽售會上回答說:“我不記得,我只是寫出來,我是一個作家,我只管刻畫。”
只看《一張臉的自傳》,露西的故事是不完整的。幾句話把它補充完整:二〇〇二年,她接受了最后的整形手術,她對OxyContin上癮了,就是電視劇《成癮劑量》中的奧施康定。她在這一年冬天死于海洛因過量,三十九歲。從九歲時確診癌癥,到三十九歲去世。
亞馬遜網站上,對這本書的負面評價大多是說作者太自憐了。其中一個男人這樣說:“我讀過很多書,但從沒碰到過和這本書一樣的,里面那么多糟糕的哀號、抽泣,說到底都是自憐而已。這本書有二百四十頁厚,但我用幾個字就能概括:我好命苦啊。除了哭得一塌糊涂,這個作者似乎想不出其他任何可以說的東西。她先是說自己不想讓任何人覺得難過,然后就鄙視別人竟然沒有對她表示同情。”這只是一個男人的看法。我們再看一個女生的評論。她說:“我第一次讀到這本書是在十四五歲的時候。我剛到那個年齡,開始將自己的身體與別人的身體進行比較,并通過比較注意到自己的缺陷。也是在那個時候,男孩開始對某些女孩感興趣,而忽視其他女孩。露西的書真的把我所有的身體缺陷恐慌都拋進了嚴峻的現實中。有句古老的格言是,寫作很容易,你只是打開靜脈。”
我們再來看萊斯莉·賈米森是怎么評價《一張臉的自傳》的。她說:“她(露西)告訴我們,她一次又一次地想讓自己在面對這張臉的時候感覺好一點兒,但卻做不到。她告訴我們,她沒辦法賦予這樣的丑陋任何意義,沒辦法讓傷痛產生其他任何東西,她只能通過量化這些痛苦,量化旁人的關心來得到些許安慰。當然,當(露西)格雷利去做這樣一些懺悔時,傷痛確實更具意義了,它催生了一種坦誠。因此,她的書是美麗的。”順便說一句,萊斯莉·賈米森的父母是大學教授,她自己長得很漂亮。
露西的這本《一張臉的自傳》,一共有十二個章節,第十二章寫到她到愛荷華大學上寫作班,而后的生活她寫得很簡單。但她二十二歲去愛荷華,到三十一歲出書,這中間發生了什么?《一張臉的自傳》出版后又發生了什么?我非常好奇地找到了另一本書,叫《真與美:一段友誼》(Truth & Beauty: A Friendship),作者安·帕切特是露西·格雷利的閨密、大學同學,后來兩人一起去愛荷華大學讀寫作。她在露西去世后,寫了一本回憶錄來記述她們之間的友誼,我們通過這本回憶錄,可以了解一下露西的后半生。
安·帕切特跟露西在大學里并不熟,她說她認識露西,大學里每個人都認識露西,但露西不認識她。兩人一起到愛荷華上研究生,才變成了好友。安先到愛荷華找了一間公寓,兩人同住,露西一見到安就告訴她:“我終于做愛了,就是昨天!我終于有了一個情人了!”露西這個情人很英俊,他不愛露西,但喜歡和露西上床,而且鼓勵露西多和別的男人做愛,要豐富自己的性經驗。露西和安的很多交流都是有關性的,她們也交流對文學的熱愛。寫作班里有一個同學問安:“你怎么能天天跟露西在一起,看著她那張臉?”安聽了非常生氣,她要維護自己的朋友。她說,露西偶爾會向朋友展示她身上的傷疤,露西很在乎她的臉和她的身體,露西想變成珍·茜寶。珍·茜寶是美國一個女影星,如果擋住下半邊臉,露西和珍·茜寶上半邊臉還真的有點兒像,這并不是我的刻薄話,露西自己說過,她擋住自己下半邊臉,只看上半邊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很漂亮。這可能是她的一個執念,她原本是很漂亮的。
像所有大學畢業生一樣,露西和安讀完寫作班之后都經歷了一段時間的迷茫期。安結婚又離婚了,找了一個工作又換了一個工作。露西也是找了一個工作又換了一個工作,接受了一個手術又等待下一個手術。對露西來說,一次次外科手術就像是試衣服,她要試一試這樣行不行,一次手術往往意味著隨后幾年還有一連串的手術。露西在蘇格蘭阿伯丁等待手術的時候,安飛到阿伯丁去陪伴她。兩個人經常通信,時常打電話,這本《真與美:一段友誼》中,收錄了很多露西給安寫的信。有一陣,安和一個詩人約會,露西知道后很不滿,打電話對安說:“你不能跟一個詩人約會。你覺得他寫的詩比我的詩更好嗎?”安回答說:“我沒怎么讀過他的詩。”露西說:“你覺得他是一個比我更好的詩人嗎?”安說:“我不覺得他更好,我覺得你更好。”露西說:“你更愛我嗎?”安說:“當然了,我更愛你。”露西總打電話說她孤獨,她需要愛,她需要朋友。需要男朋友也需要女朋友。
生活總會慢慢出現轉機。幾年后,安申請到了寫作基金,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小說。露西也得到了她的第一個出版合同,拿到錢之后,露西先給自己買了一輛車。她上大學欠了很多貸款,但好像從來不打算還。她在三十歲的時候終于寫完了《一張臉的自傳》。
這本書出版前,露西遇到了一個小麻煩——她懷孕了。她說這是樁意外,要把孩子打掉。作為閨密,安自然要陪著露西去做手術。但這一天,也是出版商給露西看封面的日子,露西在診所等待手術,讓安幫她去取封面,她囑咐安,拿到之后不要看,一定要給她先看。封面打樣裝在一個信封里,安拿著信封,回到診所跟露西會合,然后她們走到公園大道上,打開信封——《一張臉的自傳》的封面設計的確很漂亮,一個女孩在風中,拿著一張玻璃紙擋住自己的臉。
這本書讓露西變成了一個名人,她要上電視接受訪談,安會陪著露西去買新衣服。露西有很多場簽售會,有很多雜志約稿,有很多收入。一本時尚雜志安排露西騎馬漫步愛爾蘭,拍大片。安的小說也隨后出版,兩個人的書都是在一家出版社出的,所以露西和安一起辦過簽售會,當然,讀者對露西的興趣要大得多,找她簽售的人比找安簽字的人多得多。安會不會嫉妒露西呢?在安筆下,她自己是一個努力寫作的嚴肅作家,露西卻不喜歡寫作,她的處女作讓她一下成名了,她就滿足于給雜志寫點兒稿子掙錢,她有新書合約,也想寫一本小說,但就是不能安靜下來寫作。安提到,露西本來想寫一本關于探戈的書,最后不過敷衍成一篇隨筆。安看過露西的一篇手稿,寫她在夜店里碰見個男人,帶男人回家,和那男人聊多重高潮,露西在那男人面前手淫,然后達到十七次高潮。安說,這篇文章到編輯手里之后,被刪改得溫和了一些。雖然性生活是一個人的私事,雖然露西在自己的文章中寫過這樣的隱私,但我看到這里的時候,隱隱覺得有點兒不對勁。
《真與美:一段友誼》出版于二〇〇四年,露西死后十八個月,閨密的這本回憶錄就出版了。露西的家人對此很不滿,他們說,安是一個沒才華的作家,是一個“悲傷竊取者”,安公布了露西的很多信件,說露西欠債不還,偷稅漏稅,私生活不檢點。《真與美:一段友誼》這本書的名字里有Truth這個詞,但到底何為真實,恐怕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理解。和《一張臉的自傳》頁數相近,《真與美:一段友誼》有二百五十頁左右,在這二百五十頁的敘述中,我挑出了哪些事,記住了哪些事,就是我看到的真相,也就是我形成的偏見。
書中有一幕很有意思——兩人聊天,露西對安說:“你真是一個好朋友。”安說:“你也是我的好朋友。”露西說:“不,我不是。但至少我讓你覺得自己是一個圣徒,這就是你一直想要的。”這幾句對話寫出了兩個人之間那種又親密又折磨人的友誼。但我們假設一下,如果在書中沒有出現這段對話,你讀了這本書,可能會有一個印象,那就是露西是個很自私的人,安是一個圣徒一樣的好朋友,對露西很包容很友善。如果這本書會給你留下這樣的印象,那作者不如直接把它寫出來,由書中人物直接說出來。同理心是會產生很大消耗的,和露西這樣一個人做朋友,時時設身處地為她著想,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在心理學上,這叫“共情耗竭”,她要切斷和露西的情感聯系,保護自己的情緒狀態。在露西染上海洛因之后,安和露西漸漸疏遠。到二〇〇二年十二月,安接到一個朋友的電話,對方告訴她露西死了。
安·帕切特能跟露西做多年的朋友,這不容易。好朋友去世不到兩年,她就寫出一本回憶錄,在我看她實在太著急了,但這個題材不去寫,又很可惜。我讀這兩本書,是在對露西和安做評判,我喜歡《一張臉的自傳》,我對露西有更多的同情。心理學上有一個名詞叫“同理心鴻溝”——我們愿意區分誰是“自己人”,誰是“他人”,我們的共情能力愿意給“自己人”,不愿意給“他人”。我們也總有評判他人的沖動,我們說露西“自憐”,或者說安是在“蹭熱點”,都是在評判他人。
我們不需要太強的共情能力,就能理解露西的痛苦。但我們需要更強一點兒的共情能力,才能想象露西和安之間那種微妙的關系。“不論斷他人,免得自己被人論斷”,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很難。我們還是記住上一講中萊斯莉·賈米森的話吧:同理心要求你始終意識到你所能了解的東西永遠只是一個人的經歷中的一小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