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陽光斜斜切進高三(七)班的窗戶,在嚴神源氏的練習冊上投下菱形光斑。劉曉宇的馬尾辮掃過他的胳膊時,他正用紅筆圈住解析幾何的輔助線,筆尖頓了半秒,墨水在紙上洇出個小小的黑點。
“喂,第三題的輔助線是不是該連AC?”劉曉宇的聲音帶著薄荷糖的清涼,她的指甲在題目旁敲了兩下,“你連AB的話,三角形面積不好算?!?
嚴神源氏轉頭時,鼻尖差點撞上她的發旋。女生校服領口別著枚銀色蝴蝶別針,是上個月運動會掉在跑道上,他撿起來偷偷別回去的。他喉結動了動,把那句“我故意的”咽了回去,改成:“哦,可能我算錯了?!?
桌肚里的秘密是從深秋開始堆積的。劉曉宇總忘記帶傘,嚴神源氏的黑色折疊傘就常年躺在右側桌肚,傘骨上還纏著她去年生日送的藍色掛繩。某次暴雨,兩人擠在傘下往車站走,他的左肩濕透了,卻盯著她被雨水打濕的劉海笑出聲,結果被她用濕透的書包砸了胳膊。
“嚴神源氏你是不是有病?”她氣鼓鼓地擦臉,卻沒注意他把傘又往她那邊傾斜了兩寸。
月考后的晚自習總彌漫著松節油的味道。劉曉宇用紅筆在他的英語作文上畫波浪線,筆尖戳著“confident”后面的拼寫錯誤:“第三次了,嚴神源氏,你是故意想讓我罰你抄單詞嗎?”
他趴在桌上轉筆,筆桿敲著桌面發出噠噠聲:“那你陪我抄?”
日光燈在頭頂嗡嗡作響,她忽然把紅筆扔回筆袋,轉身從書包里掏出袋熱牛奶。“喏,生物老師說晚上喝這個提神。”牛奶盒還帶著體溫,在他手心里慢慢發燙。窗外的玉蘭樹影晃在她臉上,他忽然發現她的睫毛比想象中長很多。
平安夜的雪下得很突然。嚴神源氏踩著早讀鈴聲沖進教室時,劉曉宇正把蘋果往他桌肚里塞。紅色包裝紙映著她發紅的耳根,他剛想說“謝謝”,就被班主任的粉筆頭砸中后背。
“嚴神源氏!遲到還聊天,站著早讀!”
他乖乖起身時,桌肚里的蘋果滾到了腳邊。劉曉宇趁老師轉身寫板書,飛快地用腳尖把蘋果勾回他椅子底下,抬頭時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像兩顆火星在空氣里炸開。
寒假前最后一節數學課,窗外的雪積了厚厚一層。嚴神源氏在草稿紙背面畫了只歪歪扭扭的兔子,推到劉曉宇那邊。她提筆添了對長耳朵,又畫了顆胡蘿卜,還在旁邊寫:“像不像你?”
他剛想反駁,就見她在兔子旁邊畫了個扎馬尾的小人,手里舉著塊橡皮擦。他忽然想起上周她幫他擦掉校服上的墨漬時,指尖劃過他后背的觸感,像電流順著脊椎爬上去。
放學鈴響時,劉曉宇被值日的同學叫去搬作業本。嚴神源氏收拾書包時,發現她的數學錯題本落在桌角。翻開最后一頁,夾著張便利貼,上面是她清秀的字跡:“嚴神源氏的解析幾何比他的籃球差遠了”。
他把便利貼塞進筆袋時,走廊里傳來劉曉宇的笑聲。雪光漫進教室,落在她剛轉過身的臉上,他忽然覺得,春天好像提前來了。
年后的晚自習變得格外安靜,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劉曉宇的物理卷子總是錯在最后一道大題,嚴神源氏就把解題步驟寫在便簽上,趁她低頭記筆記時貼在她卷子旁邊。
“這步用動量定理更簡單?!彼穆曇魤旱煤艿?,帶著點刻意的鎮定。她抬頭時,額前的碎發掃過眼鏡片,他忽然伸手替她把頭發別到耳后。
空氣好像凝固了。窗外的玉蘭樹抽出新芽,在月光下泛著青白色。她的耳尖紅得像熟透的櫻桃,他的心跳聲震得耳膜發疼。
“嚴神源氏,”她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羽毛,“下周模考結束,去看電影嗎?”
他盯著她握筆的手指,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過了很久,才聽見自己說:“好啊,看完電影,我有話想對你說?!?
??冀Y束那天,陽光格外好。劉曉宇穿了件淺藍色連衣裙,站在電影院門口的梧桐樹下。嚴神源氏跑過去時,手里攥著顆用糖紙包好的大白兔奶糖,糖紙在風里沙沙作響。
“其實從去年運動會,”他的聲音有點抖,卻不敢看她的眼睛,“你撿我掉的眼鏡時,我就……”
話沒說完,就被她的笑聲打斷。她踮起腳尖,把顆橘子糖塞進他嘴里,橘子的酸甜在舌尖炸開。“嚴神源氏,”她的手指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頰,“我知道。”
電影院的燈光暗下來時,他悄悄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有點汗,卻沒有松開。銀幕上的光影明明滅滅,映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像撒了把星星。
走出電影院時,暮色已經漫上來。劉曉宇忽然指著他的校服口袋:“你的傘呢?”
他摸了摸口袋,才發現早上急著出門忘了帶。正想說“沒關系”,就被她拽著往公交站跑。晚風吹起她的連衣裙,像只藍蝴蝶在暮色里飛。
“下雨了才好,”她回頭沖他笑,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這樣我們就能再擠一次傘了?!?
嚴神源氏忽然覺得,那些藏在粉筆灰里的心動,那些寫在便利貼上的秘密,那些在晚自習悄悄滋生的情愫,原來早就像春天的藤蔓,爬滿了整個高三的時光。他看著她奔跑的背影,忽然很想告訴全世界,他的同桌,是他藏了一整個青春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