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神源氏第一次意識到劉曉宇的睫毛很長，是在九月的數學課上。陽光斜斜切過窗戶，把她低頭演算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睫毛像兩把小扇子，隨著眨眼的動作輕輕掃過眼下的皮膚，揚起細小的粉筆灰。他手里轉著的黑色水筆“啪嗒”掉在地上，在寂靜的課堂里格外響亮，劉曉宇猛地抬頭看他，眼里盛著被驚擾的慌張，像受驚的小鹿。

“對不起。”他彎腰撿筆時，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發緊。

他們成為同桌的第三周，還沒說過三句完整的話。嚴神源氏總覺得這個扎高馬尾的女生有點奇怪，她的課本永遠包著洗得發白的書皮，筆袋里插著五支一模一樣的黑色水筆，連橡皮都是最普通的長方形。可她解題時會下意識咬著下唇，思考到關鍵處會輕輕敲自己的太陽穴，這些細微的小動作，不知從什么時候起，開始在他眼里變得清晰。

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交流，發生在一次突然的暴雨天。放學鈴響時，窗外的雨簾密得像要把世界淹沒，嚴神源氏看著劉曉宇對著空蕩蕩的桌肚發呆，才發現她早上帶來的傘不知被誰誤拿了。他猶豫了半分鐘，把自己的黑色傘遞過去：“我家離得近，跑回去就行。”

劉曉宇的手指碰到他掌心時，帶著點雨水的涼意。“那你怎么辦？”她抬頭問，睫毛上還沾著剛才跑進來時濺到的水珠。

“大男人怕什么淋雨。”他故意說得滿不在乎，轉身就沖進雨里。跑出教學樓很遠，才敢回頭看一眼，發現她還站在屋檐下，舉著那把黑色的傘，像個小小的剪影。

從那天起，他們之間的空氣好像變得不一樣了。劉曉宇會在他忘記帶早飯時，悄悄放一塊全麥面包在他桌肚里；嚴神源氏則會在她被難題困住時，假裝不經意地轉筆，把解題思路寫在草稿紙邊緣推過去。他們的課桌中間有一道無形的楚河漢界，卻總在不經意間被越界的胳膊肘、共享的橡皮、傳遞的筆記悄悄模糊。

十二月的月考，嚴神源氏的物理考砸了。晚自習時，他盯著鮮紅的分數發呆，劉曉宇突然從書包里掏出一個蘋果，用小刀切成兩半，把帶核的那一半推給他：“我媽說吃蘋果能清醒腦子。”她的手指被刀刃劃了個小口，正滲著血珠，卻只顧著把紙巾塞給他，“擦手。”

他沒接紙巾，反而抓起她的手指就往醫務室跑。走廊里的聲控燈隨著他們的腳步亮了又暗，他能聞到她頭發上淡淡的洗發水香味，混著冬天冷冽的空氣，在心里釀成一種陌生的甜。校醫給她包扎時，他站在旁邊，看著她疼得皺起的眉頭，突然很想把那道傷口移到自己手上。

跨年夜那天，班級組織看電影。關燈的瞬間，嚴神源氏的手背突然被輕輕碰了一下。他屏住呼吸，感覺那只溫熱的手猶豫了幾秒，最終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屏幕上的光影明明滅滅，映著劉曉宇通紅的耳朵，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比電影里的爆炸聲還要響亮。

電影散場時，她低著頭說：“我好像……有點喜歡你。”

嚴神源氏的聲音在發抖，卻異常堅定：“劉曉宇，我不是有點喜歡你，是很喜歡很喜歡。”

窗外的雪不知什么時候下了起來，落在窗玻璃上沙沙作響。他們的手指在課桌底下緊緊交握，像握住了一整個冬天的秘密。粉筆灰還在簌簌落下，落在攤開的課本上，落在年輕的手背上，也落在那句藏在心底很久的話里——原來喜歡一個人，就像解一道復雜的數學題，過程磕磕絆絆，可當答案浮現在眼前時，全世界都會亮起來。

后來的日子里，他們依然是并肩坐在一起的同桌。只是課本中間的楚河漢界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共享的筆記、偷偷傳遞的小紙條，還有在老師轉身板書時，飛快交換的一個眼神。嚴神源氏會幫劉曉宇把歪掉的馬尾重新扎好，劉曉宇會在他打球回來時，遞上一瓶晾溫的水。

畢業那天，他們在曾經的課桌前站了很久。劉曉宇的校服口袋里，還放著那半塊被他咬過的蘋果核做成的標本。嚴神源氏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她低頭演算的樣子，陽光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撒了一把星星。

“以后，不能做同桌了。”劉曉宇的聲音有點哽咽。

“沒關系，”嚴神源氏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以后還有很多很多位置，能讓我們坐在一起。”

教室后排的吊扇還在緩緩轉動，揚起細小的粉筆灰，像無數個被珍藏的瞬間。那些在課桌間悄悄生長的心動，那些藏在課本里的秘密，那些被陽光曬得暖暖的時光，都成了青春里最明亮的注腳。原來最好的喜歡，就是從同桌的距離開始，一步步走向彼此的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