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買荔枝？”

李宇先是看了看四周，發現沒人之后再謹慎的打量眼前看起來有三十多歲的男子。

這人不眼熟，但他能追到這里來，并且知道李宇在賣荔枝，說明之前看到了李宇賣荔枝的事情。

就是不知道這人是真的只想買賣荔枝，是個單純的販子，還是有別的目的。

男子笑著說：“不好意思，可能有些冒昧了。

之前看到你在賣荔枝，但沒有外匯券和美金，只能遺憾離開。

沒想到剛剛在這里又見到你了。

你帶著的荔枝賣完了嗎？能賣給我一些不？那個，我沒有外匯券和美金，可不可以？”

聽他的語氣，對李宇還比較敬畏。

沒辦法，男子見到李宇之前拿出兩三百斤新鮮的荔枝，就猜測李宇身份不一般，不然怎么能搞到空運過來的特供荔枝。

所以，不敢輕易得罪李宇，只希望能弄些荔枝去倒賣，好賺一筆。

李宇雖然擔心這男子可能有別的企圖，但也不害怕，沉默片刻，平靜的問道：“你需要多少？”

一聽這話，男子頓時興奮，激動起來。說明李宇還有貨，而且愿意賣給他。

今天真是運氣好?。∧凶蛹拥恼f：“還是十塊錢一斤，而且是之前你賣的那種新鮮荔枝的話，我要，要兩百斤，行嗎？”

兩百斤，就是兩千塊錢。

看來這個男子的資本也并不太多。

李宇問道：“錢帶著嗎？要是帶了，現在就可以交易。”

這倒是讓男子猶豫了，有些擔心自己現在把錢拿出來，被李宇黑吃黑了，但想到李宇身份不同凡響，應該不會如此做才對。

猶豫片刻，咬牙說道：“錢帶了，現在就可以交易。”

李宇看看四周，依舊沒有人往這邊來，畢竟這里比較偏僻，“你在這里等我下?！?

男子看到李宇轉身走向旁邊的巷子，然后沒多久，出來時，挑著兩大尼龍網兜的荔枝，同時又帶著稱。

把荔枝藏在巷子里？這里是他的據點？

男子心里猜想著。

但心思主要放在荔枝身上。

“你看看貨，沒問題，就稱重，給錢?！?

“行，我先看看。”

“這荔枝真新鮮啊，果肉透明，聞著就香甜，好貨……兄弟，你這是空運過來的吧，也只有空運過來的荔枝才能保持這樣的新鮮程度……”

“不該問的別問。”

“呵呵，是我多嘴了。貨都是好貨，稱重吧。”

稱重后，有兩百二十二斤多點。

給他算的整數，同時送給對方一副尼龍網兜和扁擔，不然對方不好帶走，反正李宇隨身空間內不止一副。

“合作愉快。”

“我叫曾強，這是我的電話，兄弟下次還有荔枝可以給我打個電話?！?

電話是座機電話。

李宇收了曾強的電話，看著他挑著荔枝離開才離開。

車站附近不能繼續待了，擔心被其他人認出來，被檢查的人抓住。

“肚子餓了?！?

肚子叫，李宇才意識到沒吃午飯，當即進入隨身空間內吃飯。

放在空間里的包子，饅頭，雞蛋等，放進去時是熱的，現在依舊是熱的。

這個空間，有些像時間靜止，但又不像。

因為帶進來的東西，一直能保持帶進來時的樣子，溫度，新鮮程度，品質等等都不會變，像靜止了一樣。

但是，在里面，又可以吃東西，可以消耗。而且，與外面的時間流速都一樣，這就不像是時間靜止了。

反正，空間十分神奇，李宇是看不透的。

……

已經是下午兩點半過。

夏日炎炎。

李宇背著一個包包，進入廣場混亂的車流人流。

在這里，人力三輪（黃魚車）叮當亂響，馱著堆積如山的貨物。

解放卡車噴著黑煙，喇叭按得震天響；自行車鈴鐺匯成一片尖銳的潮汐。

李宇穿過這片沸騰的“泥沼”，走向天目東路上那座灰撲撲的三層建筑。

國營北站果品商店。

李宇想來國營水果店試試，看看能不能直接把荔枝賣到這里，免得他冒著被抓的風險到處一點點去販賣。

眼前這個國營水果店，玻璃柜臺擦得锃亮，反射著慘白的日光燈。

里面分門別類擺著蔫巴的蘋果、干癟的橙子，標價牌上寫著刺眼的“憑票供應”。

唯有最里面一個獨立的小冷柜，鎖著玻璃門，里面幾盒用保鮮膜裹著的鮮荔枝，紅得刺目。

旁邊一塊小黑板，用粉筆寫著：“特供糯米糍荔枝，僑匯券專購，15元/斤”。

李宇的心跳漏了一拍。

十五元！一斤！

這跟他得到消息有些出入啊。從張建兵那里得到的信息，特供荔枝一般是十塊錢一斤。

沒想到現在現在賣十五塊錢一斤了，而且需要外匯券。

李宇不知道的是，因為物價調控的影響，今年的物價波動不小。

帶著疑惑的李宇看向柜臺那邊，并走過去。

在柜臺后面，有一個禿頂，穿著洗得發白灰色“的確良”短袖襯衫的中年男人，正慢條斯理地翻著一本油膩膩的賬簿。

他就是這里的主任，姓王，一張臉像被魔都陰濕天氣腌過，沒什么表情，眼皮耷拉著，只偶爾從老花鏡上方撩起眼皮，冷漠地掃一眼店里的顧客。

“同志。”

李宇把聲音放得很平，“我有點水果，想問問店里收不收。”

根據李宇打聽到的情況，國營水果店是可以對外收私人的水果的，只是具體情況和流程他并不清楚。

王主任頭也沒抬，鼻子里“嗯”了一聲，算是聽見了。

“荔枝，新鮮的，糯米糍，桂味，妃子笑，都有，深城那邊來的。”李宇補充道。

聞言，王主任翻賬簿的手指頓住了。

他終于抬起頭，耷拉的眼皮掀起一條縫，渾濁的眼珠在李宇身上轉了一圈，從他那件半新不舊的夾克，看到他腳上沾滿泥點的解放鞋，最后落在他身邊那輛空蕩蕩的木板車上。

王主任嘴角似乎向下撇了一下，一個極其微小的、充滿嘲諷的弧度。

“荔枝？深城來的？”

他的聲音像砂紙磨過鐵銹，質問道：

“有指標嗎？有調撥單嗎？哪個單位開的證明？產地檢疫證？運輸許可證？”

聽的李宇有些懵，沒想到需要這么多證明，文件！

都在猜測是不是這個王主任在故意刁難自己。

來之前，李宇稍微打聽過，因此做了一些準備的。

只是，現在心里完全沒底了。

李宇從懷里掏出那張費盡心機搞來的紙，小心翼翼地隔著柜臺推過去。

紙上蓋著“深城市XX縣XX人民公社水果產銷聯合辦公室”的紅章，字跡和印章邊緣都有些可疑的模糊。

這是李宇來魔都前，通過何勇家的一些關系。再打點一點錢，弄來的一張自產自銷的證明。

王主任兩根指頭拈起那張紙，像拈著什么臟東西，湊到眼前，對著慘白的日光燈看了足足半分鐘。

然后，他嗤笑一聲，那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粘稠的痰音。

“小伙子！”

他把那張紙輕飄飄地丟回柜臺上，仿佛怕沾了晦氣：

“國營商店，只收計劃內的果子。你這東西……”

他伸出肥短的手指，點了點那張紙，又點了點李宇：“來路不明！知道現在什么形勢嗎？”

他回身，從墻上掛著的玻璃框里取出一份紅頭文件，“啪”地一聲拍在柜臺上。

文件標題是加粗的宋體：《關于嚴厲打擊投機倒把、整頓重要生產資料和緊俏消費品流通秩序的通知》。

落款是魔都市人民*政*府，日期赫然是幾天前。

“市里剛下的文！嚴打賣大戶！囤積居奇，長途販運，擾亂市場！”

王主任的手指關節敲打著玻璃柜臺，發出咄咄逼人的聲響，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李宇臉上：

“抓到你這種倒爺，知道什么罪過嗎？嗯？開除公職都是輕的！搞不好要進去吃牢飯的！”

認定李宇的證明是假的，認定他就是一個倒爺。王主任似乎很看不起倒爺。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話，窗外街道上，忽然傳來尖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

一輛藍白涂裝的邊三輪摩托，車斗里堆著小山般腐爛發黑的水蜜桃，散發著令人作嘔的酸臭味，風馳電掣般掠過店門。

刺耳的警笛聲混著窗外無休無止的蟬鳴，像冰冷的鋼針鉆進李宇的耳膜和鼻腔。

摩托后座上一個穿著灰色制服、戴著大檐帽的稽查隊員，眼神鷹隼般掃過路邊的店鋪，在王主任和李宇身上停留了一瞬。

一股寒氣從李宇的尾椎骨竄上后腦。

不是害怕，是憤怒，是被規則戲耍的冰冷怒火。

計劃內？指標？那些玻璃柜里蔫巴的蘋果，那些憑票才能買到的、少得可憐的水果份額，那些鎖在冷柜里專供特的天價荔枝！憑什么？

王主任捕捉到了李宇臉上那一閃而逝的僵硬，嘴角那絲嘲諷更深了。

他慢悠悠地拿起茶杯，吹開漂浮的劣質茶葉沫子，準備享受這貓捉老鼠的余韻。

李宇心中氣悶，但又無可奈何，怪自己現在實力不夠啊。

只能帶著不甘和憤怒離開。

“哼！還想在這里賣荔枝？做夢！等著荔枝爛掉吧，說不好還會被抓?。　笨粗钣铍x去的背影，王主任心中冷笑。

要不是李宇沒把貨拉來，不然王主任可能直接舉報李宇投機倒把了，還能讓他獲得一些好處。

可是李宇只帶了一個包包，里面沒什么荔枝，舉報后沒有實物，拿李宇也沒有辦法的。

“國營水果店走不通，只能冒險去黑市看看了?！?

碰壁后的李宇沒有氣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