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影窟第三層的空氣粘稠得像化開的墨，凌辰每走一步都覺得肺里灌滿了鉛。

洞頂垂下的鐘乳石掛著黑色的液珠，滴落時發(fā)出“嗒”的輕響，在寂靜的洞窟里格外清晰——那是影源滲出的本源炁，帶著股能凍結(jié)神魂的寒意。

影閣樓主就坐在洞窟中央的石臺上，黑袍垂落地面，與周圍的影子融為一體。

他面前懸浮著顆人頭大的黑色晶體，里面翻滾著無數(shù)細小的影子，正是金媚娘提到的“影源”。

感受到有人靠近，晶體里的影子突然齊齊轉(zhuǎn)頭，露出無數(shù)雙空洞的眼睛。

“你終于來了。”

樓主的聲音沒有起伏，像從地底傳來，

“比我預(yù)想的晚了半柱香。”

凌辰握緊骨矛，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融血境六層的炁流在他體內(nèi)瘋狂運轉(zhuǎn)，卻連對方散發(fā)出的凝魂境威壓都沖不破，經(jīng)脈像被無形的鉗子夾住，每一次搏動都帶來撕裂般的疼痛——

這就是等級的差距，如同天塹。

【殺胚凌辰：怕個鳥！沖上去撕了他的影子！】

【茍王凌辰：你沒看見岳老頭的臉都白了嗎？這老東西的炁流能凍結(jié)影子，你的萬炁噬會被他克制！】

岳長風拄著木杖的手在發(fā)抖，老將軍的嘴唇抿成條直線，顯然是在強行壓制動用禁術(shù)后的反噬：

“影無常，三十年了，你還是改不了躲在影子里裝神弄鬼的毛病。”

影閣樓主——影無常緩緩抬頭，兜帽下露出張蒼白的臉，五官精致得像女子，唯有雙眼是純粹的墨色，看不到絲毫瞳孔：

“岳長風，你的‘回風杖’還能再用幾次？上次在黑風淵，你可是用半條命換了我一根手指。”

他的目光掃過秦紅妝，在少女風信子手鏈上頓了頓：

“野風盟的小丫頭，你爹當年就是被我抽走影子，變成只會啃食炁晶的怪物，要不要我讓你見見他？”

秦紅妝的風刃瞬間凝聚：

“你找死！”

“別急。”

影無常的目光最終落在凌辰身上，嘴角勾起抹詭異的笑，

“我最期待的還是你，凌家的小爐鼎。你體內(nèi)的萬炁噬，比你父親當年的更霸道，用來溫養(yǎng)影源再好不過。”

凌辰突然笑了，笑聲在洞窟里回蕩，帶著股破釜沉舟的瘋狂：

“溫養(yǎng)影源？你怕是忘了，萬炁噬最擅長的就是吞噬這種歪門邪道的東西。”

他突然將萬炁噬凝聚在骨矛尖端，黑色的炁流與影源的黑光遙遙相對，竟激起細微的共鳴：

“三年前你灌我毒酒，以為能把我變成你的傀儡，可惜啊，你算錯了一步。”

“哦？”

影無常的墨色瞳孔微微收縮，

“算錯了什么？”

“你算錯了我命硬！”

凌辰的骨矛突然指向影源，

“還有，這影源里的影子，好像不太服你管。”

果然，影源里的影子開始劇烈掙扎，有幾個甚至撞向晶體壁，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影無常的臉色第一次有了波動，袖袍下的手悄然結(jié)印，影源的黑光瞬間暴漲，將那些不安分的影子強行鎮(zhèn)壓。

“找死！”

影無常的聲音終于帶上了怒意，周身的影子突然活了過來，化作無數(shù)只黑色的手，抓向凌辰四人。

“動手！”

金媚娘突然將所有金鈴擲向空中，鈴聲炸響的瞬間，淡金色的光浪將黑色的手震得粉碎，

“影源的力量被影子反噬，他現(xiàn)在只能發(fā)揮七成實力！”

岳長風最先沖出，木杖帶著淡青色的風炁砸向影無常——

這一擊沒有用禁術(shù)，卻凝聚了他畢生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角度刁鉆得避開了所有影子的軌跡。

秦紅妝的風刃則如同暴雨般射向影源，她的目標很明確：毀掉這個讓無數(shù)人失去影子的罪魁禍首。

凌辰卻沒有動。他能感覺到影無常的炁流像張巨網(wǎng)，看似松散，實則處處是陷阱。

萬炁噬在掌心瘋狂跳動，既興奮于即將到來的吞噬，又忌憚著對方深不可測的實力。

【殺胚凌辰：再不動手，老東西要被打死了！】

【茍王凌辰：等等！他在等我們靠近影源！你看影源周圍的地面，影子都在往中間收縮！】

凌辰突然大喊：“別靠近影源！那是陷阱！”

但已經(jīng)晚了。

岳長風的木杖剛要碰到影無常的黑袍，地面上的影子突然猛地向上翻涌，化作個巨大的黑影，將老將軍死死纏住！

“岳叔！”

秦紅妝的風刃急忙轉(zhuǎn)向黑影，卻被影無常揮手間打出的黑炁震飛，少女悶哼著后退，嘴角溢出絲鮮血。

影無常的身影在黑影中若隱若現(xiàn)：

“岳長風，三十年了，你的破綻還是這么明顯。”

黑影突然收緊，岳長風發(fā)出聲痛苦的悶哼，木杖“哐當”落地，肩頭的舊傷再次崩裂，鮮血染紅了整個后背。

“老東西！”

凌辰終于動了，萬炁噬的黑光如同黑龍般竄出，撞向纏住岳長風的黑影。

這一擊他動用了吞噬影毒長老后積攢的所有炁流，甚至不惜燃燒了部分經(jīng)脈，矛尖的黑芒撕裂空氣，發(fā)出刺耳的尖嘯。

“有點意思。”

影無常似乎有些意外，黑影突然松開岳長風，轉(zhuǎn)而化作只巨大的手掌，抓向凌辰的頭顱，

“可惜，還是太弱了。”

黑掌落下的瞬間，凌辰突然將萬炁噬往自己腳下一按！

黑色炁流順著地面蔓延，竟將自己的影子從地面上扯了出來，化作面黑色的盾牌——這是他付出三根肋骨斷裂的代價，才在剛才的戰(zhàn)斗中領(lǐng)悟的新用法。

“砰！”

黑掌拍在盾牌上，凌辰像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撞在洞壁上滑落在地，嘴里噴出大口鮮血。

盾牌上的影子劇烈扭曲，顯然快要支撐不住，但他能感覺到，有一縷極淡的影源炁順著盾牌鉆進了體內(nèi)，被古玉瞬間凈化——那是影無常的炁流！

“你居然能做到這一步？”

影無常的語氣第一次帶上了驚訝，

“看來我還是小看你了。”

他緩步走向凌辰，黑袍拖過地面，留下串黑色的痕跡，

“既然你這么喜歡玩影子，那我就把你的影子永遠封在影源里，讓你嘗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金媚娘突然從懷里掏出個金色的小鼎，鼎里插著三炷香，香灰落地時竟化作三個金色的鈴鐺：

“影無常，你以為我爺爺留下的只有破影鈴嗎？”

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鼎上，

“萬寶商會的‘鎮(zhèn)影鼎’，專門克制你們影閣的影源！”

金色的鼎突然暴漲，發(fā)出的金光將影源的黑光壓制了幾分。

影無常的動作明顯一滯，墨色的瞳孔里閃過絲忌憚：

“金家的丫頭，你爺爺當年就是用這破鼎傷了我，今天我就連你一起收拾！”

趁著影無常被鎮(zhèn)影鼎牽制的瞬間，秦紅妝拖著受傷的身體沖到凌辰身邊，將顆療傷丹塞進他嘴里：

“撐住！我們還有機會！”

少女的手在發(fā)抖，卻死死按住他不斷流血的傷口，風信子手鏈的光芒微弱得像風中殘燭。

凌辰咽下丹藥，胸口的古玉突然變得滾燙。

他能感覺到，剛才鉆進體內(nèi)的那縷影源炁，竟與古玉上的紋路產(chǎn)生了共鳴，腦海里突然閃過無數(shù)破碎的畫面——

影無常在祭壇上獻祭活人，影源在黑色的火焰中誕生，還有個模糊的身影，正將塊古玉按在年幼的自己胸口...

“原來如此...”

凌辰突然笑了，笑得咳出更多的血，

“影源...本就是用我們凌家的血脈煉制的...”

他猛地抓起地上的骨矛，萬炁噬的黑光中竟摻雜了絲淡金色的炁流——那是古玉凈化影源炁后產(chǎn)生的新力量！

“影無常，你用我們凌家的血煉影源，今天我就用你的影源，來祭奠我凌家滿門！”

凌辰的身影突然化作道黑金色的流光，以一種完全不符合常理的角度繞過影無常的攻擊，骨矛帶著萬炁噬與古玉的雙重力量，狠狠刺向影源！

這一擊，他賭上了自己的一切。經(jīng)脈寸寸斷裂的劇痛讓他幾乎昏厥，但腦海里凌家滿門的慘狀、蘇清綰的笑臉、秦紅妝的擔憂、岳長風的囑托，支撐著他將最后一絲炁流注入矛尖。

“不——！”

影無常目眥欲裂，想要回防卻被鎮(zhèn)影鼎死死纏住，只能眼睜睜看著骨矛刺向影源。

“噗嗤！”

骨矛刺入影源的瞬間，整個萬影窟都在震顫。

黑色的晶體突然爆發(fā)出刺眼的光芒，里面的影子瘋狂逃竄，卻被萬炁噬的黑光死死拽住，一點點吞噬、凈化。

影無常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他的身體隨著影源的崩潰而迅速干癟，黑袍下露出的皮膚上爬滿了金色的紋路——那是影源反噬的跡象。

“我不甘心——！”

影無常的最后一聲嘶吼響徹洞窟，身體最終化作無數(shù)黑色的光點，消散在空氣中。

影源徹底崩碎時，凌辰也脫力倒在地上。他能感覺到體內(nèi)的炁流徹底紊亂，經(jīng)脈像被揉碎的布條，但古玉卻散發(fā)著溫暖的光芒，修復(fù)著他殘破的身體。

萬炁噬的黑光比之前更加凝實，里面隱約能看見影源的影子在緩緩旋轉(zhuǎn)——他成功了，卻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金媚娘收起鎮(zhèn)影鼎，走到他身邊時，臉上沒有了往日的戲謔，只有種復(fù)雜的情緒：

“你贏了，但也廢了。融血境的經(jīng)脈承受不住凝魂境的炁流反噬，你的修為...恐怕要倒退到納炁境了。”

岳長風被秦紅妝扶著走過來，老將軍的臉色蒼白如紙，卻笑著拍了拍凌辰的肩膀：

“小子，值了。影閣沒了樓主，至少能暫時安分一段時間。”

秦紅妝蹲下身，用袖子擦去他嘴角的血跡，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

“我爹說過，只要人活著，修為總能練回來的。我們回青州城，讓清綰妹妹給你煉最好的療傷藥。”

凌辰看著洞頂?shù)温涞暮谏褐椋蝗恍α恕?

雖然渾身劇痛，雖然修為盡失，但他第一次感覺到如此輕松。腦海里的兩個聲音安靜下來，仿佛也累了。

“好啊...”

他的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哼，

“回去...吃桂花糕...”

洞窟外傳來了第一縷晨光，透過石縫照在凌辰臉上，帶著種劫后余生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