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影窟的碎石砸在頭頂時，凌辰正被秦紅妝背著往外跑。

少女的肩背纖細卻異常穩固，風信子手鏈的青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每一次閃爍都能恰好避開墜落的鐘乳石。

“放我下來。”

凌辰的聲音嘶啞得像磨過砂紙，胸口的古玉燙得驚人，卻只能勉強護住心脈，斷裂的肋骨每動一下都像被鈍刀切割，

“我自己能走。”

“閉嘴！”

秦紅妝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

“再說話我就把你扔回影源里喂影子。”

少女的指尖在他腰間的傷口上輕輕按了按，風炁凝成細如發絲的線，小心翼翼地縫合著他撕裂的皮肉。

【殺胚凌辰：他娘的！這女人下手沒輕沒重！肋骨斷了三根，她以為是縫衣服？】

【茍王凌辰：知足吧！沒她你早就被碎石埋了。岳老頭和金媚娘在后面斷后，影閣的殘余影衛還在追，現在逞能就是找死。】

岳長風的怒吼從身后傳來，夾雜著木杖砸碎石塊的悶響：

“紅妝帶他快走！老夫還能再撐半個時辰！”

老將軍的聲音明顯帶著喘息，顯然禁術的反噬加上新傷，已經快到極限。

金媚娘的金鈴聲緊隨其后，清脆的響聲里裹著股狠戾：

“影閣的雜碎，你們閣主都成灰了，還敢追？真當老娘的鎮影鼎是擺設？”

凌辰掙扎著回頭，只見岳長風拄著半截木杖，將最后幾個影衛逼在坍塌的通道口，肩頭的血染紅了地面；

金媚娘則站在塊巨石上，鎮影鼎在她頭頂旋轉，金色的光浪將影衛的影子死死釘在地上，那些影子在光浪中扭曲、哀嚎，看得人頭皮發麻。

“金樓主...”

凌辰想說些什么，卻被秦紅妝捂住嘴。

少女的掌心帶著股淡淡的藥香，是她隨身攜帶的“止血草”：

“別浪費力氣。金媚娘比你想象的厲害，她爺爺當年能從影閣活下來，這女人手里肯定還有底牌。”

穿過最后一段通道，洞口的月光突然涌進來，刺得凌辰睜不開眼。

秦紅妝腳下一軟，兩人差點摔倒在洞口的草地上。

少女顧不上自己被碎石劃破的膝蓋，急忙檢查凌辰的傷勢：

“還好，古玉還在發熱，心脈沒斷...”

凌辰看著她被血污和塵土弄臟的臉頰，突然笑了：

“哭什么。我這不是還活著嗎？”

秦紅妝別過臉，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誰哭了？沙子迷眼了而已。”

少女的耳尖紅得發燙，剛才情急之下，她幾乎是本能地用身體護住了他的后背，現在才后知后覺地感到后怕。

回到青州城時，已是三日后的清晨。

蘇清綰在藥鋪門口望了三天三夜，眼睛熬得通紅，看見秦紅妝背著渾身是傷的凌辰回來，手里的藥杵“哐當”掉在地上：

“凌辰哥哥！”

少女沖過來，手指剛碰到凌辰的皮膚就嚇得縮回——

他的體溫低得像塊冰，臉色蒼白得透明，只有胸口的古玉泛著微弱的金光。

“清綰，別慌。”

秦紅妝將凌辰放在藥鋪的軟榻上，聲音帶著疲憊，

“他經脈斷了七處，肋骨斷了三根，需要好好調養。”

蘇清綰猛地反應過來，轉身就往藥爐跑，藥罐碰撞的聲音在安靜的藥鋪里格外急促：

“我這就煉‘續骨丹’，還有‘活脈散’，我爹留下的‘千年雪蓮’還在...”

凌辰看著她慌亂的背影，胸口突然涌上股暖流，壓過了肋骨的劇痛。

他想抬手摸摸少女的頭發，卻發現連抬手指的力氣都沒有——融血境的修為倒退到納炁境三層，這種落差比經脈斷裂更讓人難受。

【殺胚凌辰：廢物！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影無常那老狗要是沒死透，回來能把你屎打出來！】

【茍王凌辰：閉嘴！現在逞能有用嗎？清綰的藥快好了，先養好傷再說。你沒發現古玉在修復你的經脈嗎？雖然慢，但比任何丹藥都管用。】

岳長風拄著新做的木杖走進來，老將軍的左臂用繃帶吊在胸前，那是為了掩護他們撤退時被落石砸傷的：

“影閣的殘余影衛被金媚娘引去了黑風淵，暫時不會來青州城。但馮家和城主府那邊...”

“他們不敢來。”

凌辰的聲音依舊虛弱，眼神卻亮得驚人，

“影閣樓主死在我手里，他們現在最想做的是觀望，而不是招惹我這個‘瘋子’。”

秦紅妝正在幫蘇清綰碾藥，聞言笑了：

“你倒看得透徹。馮萬山昨天還派人來藥鋪附近打探，被我打發走了。”

少女的指尖沾了些藥粉，在凌辰手背的傷口上輕輕點了點，

“這是清綰新煉的‘生肌散’，比野風盟的好用。”

凌辰的手背傳來陣清涼的癢意，傷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

他看著蘇清綰在藥爐前忙碌的身影，少女的側臉在藥煙中若隱若現，認真得連額前的碎發掉下來都沒察覺。

“清綰，”

凌辰突然開口，

“教我煉丹吧。”

蘇清綰愣了愣，隨即用力點頭：

“嗯！等你好點，我就教你認藥材，煉最簡單的‘聚炁丹’。”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找到了能幫上忙的方式。

【殺胚凌辰：煉丹？真沒勁！有這時間不如去黑風淵殺幾頭妖獸，用獸血淬體恢復得更快！】

【茍王凌辰：你懂個屁！清綰的丹藥里加了特殊的‘靈草炁’，能和古玉的力量呼應，修復經脈的效果翻倍。而且煉丹能磨練控炁精度，對你以后重修萬炁噬有好處。】

接下來的半個月，青州城的人發現，那個曾經在亂葬崗殺影衛、在萬影窟斬樓主的少年，居然天天窩在蘇家藥鋪里，跟著蘇清綰學煉丹。

有人嘲笑他變成了藥罐子，馮家的幾個子弟甚至跑到藥鋪門口起哄，說他是被打怕了，不敢再出門。

“凌辰哥哥，別理他們。”

蘇清綰把剛煉好的丹藥裝進瓷瓶，小臉氣得鼓鼓的，

“等你的傷好了，一拳把他們的牙打掉！”

凌辰正在用微弱的炁流嘗試提純藥材，聞言笑了笑：

“打他們會臟了我的手。”

他的指尖縈繞著縷淡金色的炁流，那是古玉與蘇清綰的靈草炁結合的產物，雖然微弱，卻異常精純，

“你看，這株‘凝炁草’的雜質，我已經能提純掉八成了。”

蘇清綰湊過來看，眼睛瞬間亮了：

“真的！比我第一次練的時候厲害多了！”

少女的發絲擦過他的臉頰，帶著股清甜的藥香。

秦紅妝靠在門框上，看著里面溫馨的畫面，風信子手鏈輕輕晃動。

岳長風不知何時站在她身邊，老將軍嘆了口氣：

“這小子，倒是比我們想象的能屈能伸。”

“他本來就不是尋常人。”

秦紅妝的目光落在凌辰胸口的古玉上，

“金媚娘臨走前說，影源的碎片被古玉吸收了，這或許不是壞事。”

“哦？”

岳長風挑眉，

“那女人又說什么了？”

“她說...”

秦紅妝的聲音壓低了些，

“萬寶商會在西域發現了一處上古炁修的遺跡，里面有能修復經脈的‘再生泉’，但看守遺跡的是頭凝魂境后期的‘炁靈獸’，很多勢力都在盯著。”

岳長風的眼睛亮了：

“凝魂境后期又怎樣？只要能讓這小子恢復...”

“別打主意了。”

秦紅妝打斷他，

“金媚娘說，那遺跡需要‘影源’和‘炁核’才能開啟，凌辰的古玉現在就是唯一的鑰匙。”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這意味著，凌辰就算想安穩養傷，也遲早會被卷進更大的漩渦。

藥鋪里，凌辰剛剛成功煉出第一爐聚炁丹。

丹藥雖然色澤暗淡，雜質未清，但已經能感覺到里面蘊含的精純炁流。

蘇清綰歡呼著拍手，凌辰看著掌心里的丹藥，突然笑了。

【殺胚凌辰：這破丹藥也就比石頭強一點點，等老子恢復了，一拳砸出的炁流比這厲害十倍！】

【茍王凌辰：慢慢來。至少現在，我們有了重新站起來的資本。】

窗外的月光落在藥鋪的青磚上，像鋪了層碎銀。

凌辰知道，療傷的日子不會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