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京，某個月光照不見的靜謐小巷里，“長夜酒吧”燈火通明。

“哈哈哈，跳得好啊，再給爺來一段更勁爆的！”

一位戴著墨鏡，身著黃綠色碎花襯衫的年輕男子翹著二郎腿，手里緊握著喝了一半的啤酒瓶子，胸前的扣子敞開著，露出餓虎紋樣的文身。

穿著暴露的嫵媚女郎朝他拋了個媚眼，身體纏繞上舞臺中央的鋼管。

“wow”男子露出色迷迷的笑容，嘴角咧開來，露出滿嘴鋒利如野獸般的牙齒。

一群發色各異，身著朋克服裝的小混混眾星捧月似的圍著年輕男子，嘴里“靳少靳少”地叫著，那些諂媚的目光，足以證明年輕男子在它們心里的地位之高。

身著兔女郎制服的年輕女孩聞到空氣里彌散的煙酒味，不悅地皺皺眉，但什么也沒說，只是低著頭默默走到那群人身邊，收走了桌上狼藉的杯盤。

“呦，美女，哥幾個以前沒見過你啊？”一個刺猬頭的混混猛地抓住她的手，力氣之大，立刻將她的手腕攥紅了。

“你放開我！”女孩用力掙扎著，刺猬頭男子的手卻紋絲不動：“用點力氣啊美女，嗯？”

旁邊的禿頭男子用力推向女孩的胸口，手不安分地抓了一下，女孩發出一聲恐懼的嗚咽，死死埋著頭。

“很有料嘛，嘿嘿，我說美女，別不識相，知道這是誰嘛，靳少，靳景航！”

“今天可是靳少的成人禮，瞅你身段不錯，臉估計也差不到哪里去，把頭抬起來，興許靳少一高興，今晚就把你收了呢！”

混混們爆發出一陣邪惡的笑聲，年輕男子微微蹙眉：“瘦子，把人家的手松開，休得無禮。”

刺猬頭甩開女孩的手，女孩身體正微微顫抖著，可聽到年輕男子的聲音，加上之前禿頭男人說的一句話，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在女孩心里升起。

她緩緩抬起頭，露出嬰兒肥的圓臉，一雙小鹿一樣的眸子閃著淚光，緊緊注視著年輕男子：“靳景航？”

年輕男子看清她的臉也愣住了，他摘下墨鏡：“沈幽幽？！”

“太好了，真的是你！”女孩仿佛拽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眼睛里爆發出亮光。

“靳少，這女孩你認識？”混混們有些坐立不安了，仿佛年輕男子說出二人關系時就將是它們的審判時刻。

“當然認識啦。”女孩期盼的目光中，年輕男子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

“這可是我……冰清玉潔的班長大人啊！”

沈幽幽愣在原地。

靳景航身體前傾，猛地用雙手托住女孩的臉，眼睛里泛著狼一樣的精光：“沒想到啊沒想到，學校里裝得那么高冷，到頭來也是個表子。”

混混們如釋重負，邪笑聲再度響徹酒吧。

“不是，我不是的！”沈幽幽的臉像剛出生的嬰兒那樣皺了起來，眼淚汩汩流淌。

“不是？你看看，你看看她！”年輕男子的手猛地指向正跳著鋼管舞的暴露女子，又指向和女孩一樣穿著兔女郎制服的一群身影。

“再看看她們！這個酒吧里的女的，哪個不是出來賣的？”

“我是被逼的！我哥賭博欠了莊家的錢，人被扣在酒吧里了，我接到哥的電話就過來，沒見到我哥，酒吧的老板攔著我不讓我離開，他說，他說，我哥欠了太多的錢，要讓我在酒吧里做服務員還債，我哪里知道……”

沈幽幽的聲音里帶著哭腔：“靳景航，看在我借你抄作業的份上，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哥，我求你！”

“哦？那好吧”年輕男子露出一個饒有興味的笑，“今天是我生日，我心情好，幫幫你也無妨，行善……積德嘛！”

混混們發出壓抑的偷笑聲。

他把頭湊近女孩的臉：“說，你哥欠了多少錢？”

“……十萬。”女孩有氣無力地說。

“好啊，十萬。”他背過身去，雙臂張開，沖著那些混混們嘲弄地叫著：“一個廢物窮種家的哥哥，竟然能欠十萬！”

混混們再次捧場地笑了，有人甚至用雙臂狠狠錘著桌子。

“這樣好不好？沈幽幽，我可以給你哥墊錢，但這錢你得自己掙，喝一瓶酒，我就還一萬。”

他把乘著香檳的酒瓶用力砸在桌上，淡金色的酒液幾乎要飛出瓶口。

沈幽幽猛地咽了口唾沫。

……

半小時后，一群人出現在酒吧后面的死胡同里，為首的年輕男子身上扛著一個幾乎不省人事的嬌小女性。

他把沈幽幽摔在地上，女孩吐了一大口酒出來，朦朧的眼睛盯著靳景航。

“靳少，我們給你望風，您就放心辦事！”一個混混諂媚道，靳景航點了點頭，開始脫褲子。

“靳景航，你，你要干什么……你……你答應過我的，不，不要過來！”

“沈幽幽，你不知道，在學校里，我每次看著你在黑板上解題，小屁股一抖一抖地，”

“我就，興奮啊！！”

女孩的哀嚎被吞沒在胡同的黑暗里，聲音越來越弱，到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呻吟聲。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

明明昨天晚上，還在向母親炫耀著全校第二名的成績單；

還在廚房里忙忙碌碌，研究著怎么做出可口的飯菜；

還在疊著一個又一個小星星，期待著畢業的時候，怎么給同桌的他一個驚喜；

到底是為什么？

“靳景航，法律會制裁你的。”女孩有氣無力地張嘴。

“制裁我？你知道我爸是誰！？”年輕男子狂笑著，更加賣力地沖刺。

命運何其不公？沈幽幽絕望了，這么骯臟的世界，就讓她與泥土同朽吧。

如果有神明的話，那就張開眼睛看看啊！

……

黑暗里傳來軀體被刺穿的聲音，混混們的奸笑聲戛然而止，轉而變成痛苦的喊叫。

“我的肚子，啊啊啊！”

“什么東西？”靳景航一下子軟了，他站起來四處張望，還來不及提上褲子。

暗紅色泛著微微熒光的息壤穿透了他的右胸，把他整個人提了提來。

“呃啊啊啊！”他驚恐而痛苦地叫著，淅淅瀝瀝的液體從他雙腿間滴落。

“怪物，怪物！”僅剩的小混混忍不住恐懼，下一瞬間，息壤組成的枝條洞穿了他的脖子。

幽藍色的源質從生命瀕危的年輕男子和小混混身體里升起，靳景航用僅有的力氣抬起頭。

在他面前，四只熔紅色的巨大眼眸猛地張開。

四只眼睛呈交叉的十字，瞳仁縮成一條細線，巖漿一般的紋路輻射狀流淌。

從靳景航體內析出的生命源質徑直匯入瞳仁的正中央，他的軀體很快停止掙扎，從腳開始，皮膚迅速地轉為巖石般的灰色，最后整個身體都化為肉土。

息壤枝條嫌棄地甩了甩，他的肉土摔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

沈幽幽睜開眼睛，看到是年輕男子只剩下一半的驚恐面龐。她用盡力氣抬頭，對上了那四只足夠把一個成年男人吞噬的巨大眸子。

你是神明，還是惡魔？

四只巨眼猛地亮起，女孩感覺自己身體里有什么東西掙脫出來，幽藍色的，如同幻夢一樣的煙霧，從長夜酒吧里面的舞女和老板的身體里鉆出，從附近破舊的居民樓里安睡的老人稚童的身體里鉆出，匯聚在小巷上空，編織成一只美麗的水母。

沈幽幽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石化，意識漸漸模糊。

“無所謂了，因為……”

“軀殼，都是軀殼！”

女孩最后的尖叫劃破夜空，聚集的源質云團猛地扎進四只巨眼的中央！息壤從井蓋里汩汩流出來，填補到怪物巨大的身體上，再隨著源質的注入逐漸凝固成型。

……

稍微填補了下肚子，臨時軀體終于穩住了，它搖了搖頭，從長久的安眠中緩緩清醒過來。

意料之外的蘇醒，比預計的早上太多，上個紀元的身體還在地幔中尚未脫困，它的靈息籽僅僅被一層薄薄的息壤包裹著，脆弱得如同嬰兒。

現在的身體太小太孱弱，需要補充生命源質。

它用巨大的鼻孔抽了一口空氣，濃郁的源質氣息讓它如癡如醉，仿佛回到了六千五百萬年前，它在這顆星球上恣意捕獵的時代。

可惜時遷世易，地幔藤尚未復蘇，瑪娜生態尚未回到地表，這個時代的統治物種還有著不俗的力量，即使它曾是君王，面臨的也只有被發現然后被殺死的命運。

死對它是無所謂的，但在死之前，必須先完成任務。

這是一項緊急的使命，要知道，這顆星球上的瑪娜初體在二點五億年前腦袋被砸了一拳，陷入了休眠狀態，而如今為了提前喚醒它，初體卻不得不消耗了積攢億年的寶貴力量。

為什么會出現這種計劃外的情況？主宰也會犯錯？

它晃晃腦袋，不敢繼續想下去，主宰的意志不容置疑，它只是要完成任務，僅此而已。

兩個任務目標，兩枚需立刻回收的生命源質。

“昂！”它長嘯一聲，四只熔紅色的眼睛爆發出耀眼的光。

膜翼張開，巨大的龍影升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