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李忱拖著仿佛被掏空的身體,推開“李氏老灶”油膩膩的后門,一股比網吧“賽博朋克生命氣息”更濃郁、也更有人情味的復雜味道撲面而來——那是炒菜殘留的油煙、燉肉的濃香、消毒水味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妖刀村正散發出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冷鐵氣息混合而成的,獨屬于他家的味道。
后廚的喧囂已經平息,只剩下清潔的流水聲和鍋碗瓢盆歸位的叮當響。李擎蒼正拿著一條看不出原色的抹布,用力擦著那張巨大的不銹鋼案板,魁梧的背影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敦實。聽到兒子的聲音,他頭也不回,嗓門洪亮:“喲,峽谷鋼琴家凱旋歸來了?今天又噴了哪個倒霉隊友一臉唾沫星子?”
“別提了!”李忱把自己像一袋面粉似的摔進角落那張油膩膩的塑料椅子里,哀嚎道,“趙森!趙大公務員!他那個人馬玩的,簡直就是對面派來的第六人!0-8-1!恥辱啊!我辛辛苦苦殺穿中路,他倒好,把對面AD喂得能單挑大龍了!氣得我嗓子都冒煙了!”
“嘖,年輕人,火氣不要那么大嘛。”李擎蒼轉過身,臉上帶著促狹的笑,隨手抄起旁邊一根洗干凈的、水靈靈的大白蘿卜,“來,爹給你露一手,消消火!”
話音未落,李擎蒼眼神陡然一變!那根平平無奇的白蘿卜在他手中仿佛瞬間活了過來,化作一道迅疾無比的白色閃電!他腳下步伐看似雜亂無章地一滑,身體卻詭異地貼近李忱,手腕一抖!
“看招!‘致命打擊’炒勺版!”
那蘿卜帶著凌厲的破空聲,直戳李忱面門!角度刁鉆,速度驚人!
“臥槽!又來?!”李忱嚇得魂飛魄散,身體幾乎是本能地后仰,以一個極其狼狽的鐵板橋姿勢險之又險地躲過了“蘿卜突刺”。他剛想反擊,李擎蒼手腕又是一翻,蘿卜化刺為掃,橫掃千軍!
“橫掃千軍——醋熘白菜式!”
“老李頭!你謀殺親兒子啊!”李忱怪叫著,連滾帶爬地躲到椅子后面,抄起旁邊一個空塑料盆當盾牌,“叮”的一聲脆響,蘿卜結結實實砸在盆底,震得李忱手臂發麻。
“哈哈哈!小子,反應慢了!看來峽谷征戰耗盡了你的精氣神啊!”李擎蒼得意地大笑,隨手把蘿卜精準地丟回案板上的筐里,動作行云流水。
就在這時,一個溫柔中帶著濃濃笑意的聲音從通往內院的門廊處響起:“哎呀呀,你們父子倆又在后廚演武打片了?”
只見李忱的母親,鈴木千緒,正倚在門框上。她穿著素雅的本州風格家居服,外面松松地系著圍裙,烏黑的長發挽成一個溫婉的發髻,臉上帶著忍俊不禁的笑容,正輕輕地拍著手。歲月似乎格外優待這位昔日的蛟蜃七家千金,眉眼間依舊能看出當年的絕色風韻,只是氣質沉淀得更加溫潤柔和,如同上好的暖玉。
“千緒!快看你兒子,連根蘿卜都躲不過去,以后怎么繼承我的‘顛勺神功’和守護咱家的重任?”李擎蒼立刻告狀,像個老小孩。
“媽媽!你看我爸!又拿蘿卜當神器偷襲我!”李忱也趕緊告狀。
鈴木千緒看著這對活寶父子,眼里的笑意更濃了,她走上前,溫柔地替李忱拍了拍蹭在衣服上的灰:“忱兒,你爸爸那是關心你,想讓你活動活動筋骨,別總窩在網吧里。不過,”她轉向李擎蒼,語氣帶著一絲嬌嗔,“擎蒼,你也收斂點,忱兒還沒吃飯呢,別把他當沙包練了。”
“嘿嘿,這不是看他皮實嘛。”李擎蒼撓了撓他那頭硬茬似的短發,嘿嘿一笑,“餓了吧?等著,爹給你炒個拿手的火爆腰花,補補你那被趙森氣傷的腦子!”
“我要吃三份!”李忱立刻舉手。
“吃吃吃,撐死你個臭小子!”李擎蒼笑罵著,轉身又去擺弄他的鍋灶,火焰再次升騰而起。
鈴木千緒看著丈夫在灶臺前重新忙碌起來的寬厚背影,又看看兒子癱在椅子上、一臉劫后余生又饞蟲大動的樣子,忍不住又輕輕拍手笑了起來,眼角彎成了好看的月牙。廚房里彌漫開火爆腰花那濃郁的、帶著一絲臟器特有香氣的味道,混合著家的溫暖和日常的吵鬧,將網吧里的硝煙和峽谷的失意徹底驅散。
深夜,萬籟俱寂。李忱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抱著手機刷游戲論壇,嘴里還叼著半根辣條,屏幕的光映著他那張時而皺眉時而傻樂的臉。
突然,樓下傳來極其輕微的開門聲和腳步聲。那腳步聲很輕,帶著一種刻意的收斂,卻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穩定和力量感,每一步落下都仿佛精確計算過距離,踩在木質樓梯上幾乎沒發出什么聲音。
李忱耳朵一動,心里咯噔一下:這腳步聲…太熟悉了!他猛地從床上彈起來,躡手躡腳地溜到門邊,悄悄把門拉開一條縫,探頭朝樓下客廳望去。
只見一個高挑修長的身影正站在玄關處,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清冷月光,勉強能看清輪廓。她穿著一身筆挺、沒有任何標識的深灰色作戰服,勾勒出充滿力量感的線條。一個同樣不起眼的軍用背包隨意地放在腳邊。及肩的黑發利落地束在腦后,露出一截線條冷硬的下頜。即使是在昏暗的光線下,也能感受到她周身散發出的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和淡淡的硝煙味。
正是李忱的姐姐,李雨。聯邦軍獸化戰士,代號“燭影”。
“姐?”李忱下意識地喊了一聲,聲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李雨的動作頓了一下,緩緩轉過身。月光恰好照亮了她半邊臉,五官精致卻如同冰雕,眼神銳利如刀,掃過李忱時,不帶絲毫溫度,只有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嗯。”她極其冷淡地應了一聲,彎腰拎起背包。
李忱看著姐姐這副冰疙瘩模樣,又想起她在邊境對抗詭淵的傳說(雖然具體干啥他不太清楚,但肯定很酷),再對比自己晚上還在峽谷挨噴,一股莫名的、帶著點二逼的委屈和不服氣涌上心頭。他嘴一撇,小聲嘟囔了一句:
“回來干嘛呀?嚇我一跳…大半夜的,跟個幽靈似的…”
這句話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客廳里卻清晰得如同驚雷!
李雨剛邁上樓梯的腳步驟然停住。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那雙冰冷的眸子在黑暗中仿佛閃爍著幽光,精準地鎖定了門縫后面李忱那張帶著點欠揍表情的臉。
一股寒意瞬間從李忱的尾椎骨竄上天靈蓋!他剛想縮頭關門,已經太遲了!
李雨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瞬,李忱只覺得眼前一花,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力量猛地扣住了他的手腕!一股冰冷的、帶著鐵血氣息的壓迫感將他完全籠罩!
“哎喲我艸——!”
天旋地轉!
李忱甚至沒看清姐姐的動作,整個人就像個破麻袋一樣被一個干凈利落又充滿暴力美學的過肩摔狠狠地摜在了客廳厚實的地毯上!五臟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亂冒,后背著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嘶——!”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氣。
還沒等他緩過勁,一只穿著硬質軍靴的腳已經毫不留情地踩在了他的胸口,力道之大讓他差點背過氣去。李雨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那張冰雕般的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但眼神里的冷意幾乎能把人凍僵。
“李忱,”她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讓人頭皮發麻的穿透力,“下次再讓我聽到你用這種語氣說話,訓練場,三個小時,我親自陪你‘練練’。”
說完,她收回了腳,仿佛只是踩了一只蟑螂,看都沒再看地上齜牙咧嘴的李忱一眼,拎起背包,徑直走向自己的房間。房門關上,發出輕微而堅決的“咔噠”聲。
李忱躺在地毯上,揉著劇痛的胸口和后背,疼得齜牙咧嘴,心里瘋狂吐槽:“靠!暴力女!冷血動物!回來就回來,動手干嘛!不就是嘴欠了一句嘛…至于下這么狠手…哎喲我的老腰…”但嘴上是一個字都不敢再蹦出來了。這位姐姐,那是真能說到做到的主兒。三個小時?他怕自己撐不過三分鐘就得進ICU。
第二天,燼煌三中的校園一如既往地充滿了青春的躁動。陽光透過高大的梧桐樹葉灑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飄蕩著書本油墨、青春汗水和食堂隱約飄來的飯菜香混合的氣息。
高二(三)班的教室里,數學老師正對著黑板上復雜的函數題口若懸河,唾沫橫飛。大部分學生都在努力跟隨著老師的思路,或奮筆疾書,或皺眉苦思。
除了角落里的李忱。
他正趴在課桌上,睡得昏天黑地,口水都快流到攤開的數學書上了。昨晚被老姐物理“勸導”的酸爽加上峽谷鏖戰的疲憊,讓他成功在數學老師的催眠音波下進入了深度睡眠。
“李忱!”數學老師終于忍無可忍,一根粉筆頭帶著破空聲精準地砸在李忱的腦袋上。
“啊?開飯了?”李忱一個激靈抬起頭,睡眼惺忪,嘴角還掛著可疑的亮晶晶痕跡。
全班哄堂大笑。
“李忱!你給我站起來!說說這道題的解題思路!”數學老師氣得胡子都快翹起來了。
李忱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向黑板,上面是鬼畫符般的公式和圖形。他眨了眨眼,幾乎是脫口而出:“哦,這題啊?設個輔助函數F(x)= f(x)- g(x),求導找零點,再判斷單調性,分區間討論最大值最小值唄。答案是不是在[a, b]區間取最小,在c點取最大?”他一邊說著,一邊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數學老師:“……”
全班同學:“……”
趙森坐在李忱斜前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低聲對同桌說:“忱哥的思路…基本正確。”
數學老師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憋了半天,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算你蒙對了!坐下!不許再睡!”
李忱嘿嘿一笑,撓了撓他那頭睡得更加亂糟糟的頭發,一屁股坐下,轉頭就對旁邊擠眉弄眼:“看到沒?這叫天賦!睡覺也能解題!”那副二逼兮兮、得意洋洋的樣子,讓數學老師差點又忍不住一個粉筆頭飛過去。
課間操時間,更是李忱釋放天性的舞臺。偌大的操場上,他像只脫韁的野狗(或者更準確地說,像只精力過剩的幼年燭龍?),在整齊劃一的廣播體操隊伍里上躥下跳,動作極其“個性化”——該伸展的時候他扭秧歌,該跳躍的時候他原地托馬斯回旋(未遂,差點摔個狗吃屎),惹得周圍同學笑得前仰后合,維持紀律的體育老師拿著大喇叭在后面追著吼:“李忱!你給我站住!好好做操!”
“老師!我這是創新!融入神州傳統武術元素!”李忱一邊跑一邊回頭嚷嚷,結果“砰”地一聲撞在了一個異常高大結實、如同鐵塔般的身影上。
“哎喲!”李忱感覺自己像是撞上了一堵花崗巖砌成的墻,鼻子一酸,眼淚差點飆出來。
他捂著鼻子抬頭一看,頓時愣住了。
眼前站著一個金發碧眼、身高接近兩米的巨漢!他穿著明顯不太合身的燼煌三中校服,緊繃的布料勾勒出夸張的肌肉輪廓。他背著一個碩大無比、造型極其硬核的黑色長方形箱子,那箱子長度驚人,幾乎有他大半個人高,看起來沉甸甸的。此刻,他正低頭看著撞在自己胸口的李忱,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好奇、興奮和一絲憨氣的笑容,露出一口閃亮的白牙。
“嘿!朋友!你還好嗎?你的‘突進’很迅猛,但‘走位’似乎有點問題,撞到我這個‘防御塔’了!”巨漢操著一口帶著濃重魯州口音的神州語,聲音洪亮得像打雷,瞬間蓋過了廣播體操的音樂和體育老師的咆哮。他友好地伸出手,想拉李忱一把。
操場上瞬間安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個顯眼無比的外國巨漢和他那個夸張的大箱子上。
李忱捂著發酸的鼻子,看著眼前這個仿佛從戰地片場走出來的家伙,又看看他背上那個怎么看都像裝著反器材狙擊步槍的箱子,脫口而出:
“臥槽…兄弟,你這造型…是來上學的,還是來攻打學校的?”
巨漢咧嘴一笑,拍了拍背上那個夸張的箱子,發出沉悶的金屬回響,用他那大嗓門自豪地宣布: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古斯塔夫·施耐德!來自魯州!夢想是打遍天下無敵手!順便…嗯,來神州留學!這個?”他顛了顛背后的大箱子,“我的老朋友,‘奧丁之眼’!雖然現在里面只有模型…不過總有一天,它會再次怒吼的!”他那雙碧藍的眼睛里閃爍著純粹而狂熱的、屬于二逼青年的光芒。
李忱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還二、還顯眼包的家伙,再看看周圍目瞪口呆的同學和氣得快冒煙的體育老師,突然覺得,自己這“燼煌三中第一顯眼包”的寶座,可能要受到前所未有的強力挑戰了。他捂著鼻子,忍不住也咧開嘴,露出了一個找到“同類”的、同樣二逼兮兮的笑容。
“哥們兒,有點意思啊!我叫李忱!夢想是開游戲公司!以后…一起玩?”
古斯塔夫的大手用力地握住李忱的手,晃了晃,差點把李忱的胳膊卸下來:“哈哈!李忱!好!玩!必須玩!玩得痛快!”
操場上,兩個同樣骨骼清奇的靈魂,在廣播體操混亂的背景下,完成了歷史性的會晤。趙森推了推眼鏡,看著這倆活寶,嚴肅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低聲自語:“新的風暴…看來已經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