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華看著張誠緊握方向盤的沉穩側影，心里那點因技術生澀而懸起的石頭稍稍落了地。盡管這鋼鐵巨獸的每一次顛簸都令人心驚膽戰，但張誠的操作確實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篤定。

引擎的轟鳴如同末日野獸的低吼，粗暴地撕裂了盤麓城死寂的表面。這難以忽視的噪音成了最醒目的信號彈。瞬間，道路兩旁、廢棄樓宇的陰影里，那些原本動作遲緩、如灰敗雕塑般矗立或漫無目的游蕩的喪尸，齊刷刷地“活”了過來。

嗬…嗬…嗬…

低沉而令人頭皮發麻的嘶鳴匯聚成潮，它們被聲音吸引，如同被無形之線牽引的木偶，拖著僵硬或蹣跚的步子，從四面八方向著街道中央移動的戰車包抄而來。

面對洶涌而至的死灰色浪潮，這輛由鋼鐵殘骸拼合而成的戰車展示出了它的第一重價值。張誠眼神冷硬，沒有絲毫退避的意思，甚至腳下油門給得更加堅決。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悶響和骨頭碎裂的輕微“咔嚓”聲，最前方的幾個喪尸像脆弱的稻草人般被輕易撞飛、掀翻，沉重的車身碾壓而過，沒有絲毫遲滯。

那些試圖攀爬或是拍打車身的，其腐敗的肢體在焊接著鋼筋格柵的車窗和加固鐵皮的車門上徒勞地抓撓著，除了留下幾道黏膩的污痕和沉悶的“砰砰”聲外，毫無建樹。

笨重的車身在張誠的操控下如同犁地的鐵牛，硬生生在前赴后繼的喪尸群中“犁”開一條血肉模糊的通路。黑紅粘稠的污血濺在鋼板、鋼筋上，留下觸目驚心的斑駁印記，空氣中瞬間彌漫開令人作嘔的腐臭濃霧。

“好家伙！”李華被車身劇烈的震動甩得肩膀撞在焊死的車門上，聲音里帶著痛楚也難掩一絲亢奮，“有這大家伙，只要不碰到太狠的玩意兒，至少不用再繞著這些垃圾走了！”他看著車窗外被無情撞開甩飛的殘破身影，如同看著被礁石撞碎的浪花。

然而，目睹著戰車無可阻擋的氣勢，李華的思緒卻早已飄向了更遠的地方。“如果……”他用手背擦了擦車窗上遮擋視線的血污和內臟碎屑，“如果車頭能再焊個推土機那樣的斗鏟就好了，硬一點的障礙也能輕松撞開，清理這些渣滓更利索……”

他的目光掃過車窗外那些被噪音吸引、越聚越多、幾乎堵塞了前方十字路口的臃腫身影，眉頭又皺緊了。“或者能找到噴火器……”他比劃著，“焊在車身兩側……‘嗤’一聲過去，管他多少，燒成一片火海開路！”這畫面讓他感到一種原始的破壞快感。

他的視線下意識地飄向車頂篷布覆蓋的地方。“要是真被圍死了……”他喃喃自語，腦海中勾勒著畫面，“在車頂開個天窗，架上把機槍……‘噠噠噠噠’，掃出一圈火力網……”他幻想著金屬彈幕撕裂尸潮的壯觀景象，聲音里帶著一絲難以抑制的渴望。

但現實那粗糙的鐵銹味和車廂內濃烈的機油與血腥混合的氣息，立刻將他拽了回來。

他拍了拍身旁冰冷的、用厚鐵板和粗大螺栓硬抗住一切撞擊的車門，發出一聲輕嘆。“嘖……這些好東西現在也只能想想。眼下這鐵疙瘩，除了夠硬、能跑，離真正的‘武裝車’還差得遠呢。”他目光轉向張誠，“全靠你的本事和它這身‘鐵皮戰甲’頂著了。”

張誠緊繃的神經沒有絲毫放松，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前方每一個可能潛藏更大威脅的角落，對李華的設想只是“嗯”了一聲作為回應，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操縱這輛轟鳴的鋼鐵猛獸穿越愈發擁堵的死城之路。

每一次碾壓尸骸的震動，都在提醒他們前路的艱難，但這輛由廢鐵、汗水與絕望拼湊而成的戰車，正載著他們微末的希望，義無反顧地沖入了盤麓城更深的陰影之中。

引擎粗啞的咆哮在空曠死寂的街道上回蕩，碾壓過喪尸殘骸的車輪留下一道道粘稠污黑的軌跡。張誠緊握著方向盤，冷硬的側臉在擋風玻璃透入的微光中如同石刻，每一次顛簸都讓這鋼鐵巨獸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李華強壓下被甩來甩去的眩暈感，目光卻已不再聚焦于車窗外那些被無情碾碎的腐朽身影。

“停車！”李華突然喊道，聲音蓋過引擎的低吼。張誠瞥了他一眼，沒有質疑，腳下剎車狠狠踩下。輪胎在布滿塵土的瀝青路上拖出刺耳的摩擦聲，戰車猛烈一晃，停在了一間被洗劫過的小超市門側。

“怎么了？”張誠的聲音帶著長途跋涉的沙啞和操控這鐵疙瘩的緊繃感。

李華指著前方不遠處一片相對開闊的地帶，那里孤零零地杵著幾臺褪色的加油機，上面結著厚厚的蛛網和塵埃——一個廢棄的加油站。

“油，”李華目光灼灼，“我們剩的油夠撐多遠？這大家伙就是個油老虎。”

他拍了拍冰冷的、焊接著雜亂零件加固的車身。“最關鍵的，汽油這東西…”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可不只是燃料。澆出去，點把火，就是一片火海。封路、清場、甚至當成投擲的爆炸物…對付密集點的尸群，或者難啃的硬骨頭，比干撞省力氣，也省得你這能力一次次透支。”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張誠略顯疲憊的眼角，那深層次“百物枯腐”帶來的無形損耗，像陰云一樣藏在李華心底。

張誠沉默片刻，目光掃過加油站及其周圍。視野開闊，零星幾個被引擎聲吸引的蹣跚黑影還在幾十米外緩慢挪動。“效率最高。油罐在地下，得找泵。”

行動迅速且有效。利用戰車的沖撞力解決了被聲音引來的幾個低級喪尸后，他們撬開了加油站維修小屋的門。

里面一片狼藉，但幸運的是，在小屋深處堆積的雜物下，他們翻出了三個沾滿油污、還算完好的空塑料油桶，以及——一個銹跡斑斑但看起來結構大致完好的手動抽油泵！

過程遠比預想的順利。利用抽油泵，他們輪流作業，沉重的汽油注入空桶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看著三個沉甸甸、散發著強烈刺鼻氣味的油桶被塞進已經堆放了各種搜刮物資的后備區域（用皮卡車門粗暴改造加固的后車廂），兩人心頭都踏實了不少。汽油的儲備，意味著更遠的行程和一張潛在的殺傷性王牌。

“下一步，”李華拉上車廂尾部厚重的遮擋布（由防水帆布和車內飾皮拼湊縫制），指著城市模糊、高大的輪廓線之外，“盤麓城的重工業區，在外圍。廢金屬回收站，機床廠，工具車間……那種地方，喪尸肯定不如城中心巢穴那么密集。”

他想起之前徒勞搜尋車輛時，無數被拆得只剩下空殼和銹蝕零件的報廢車——那都是早期掠奪者留下的痕跡。“理由很充分：那兒有我們拼車時夢寐以求的東西——更趁手的工具、更厚的鋼板、更結實的軸承、甚至現成的焊接設備，遠比我們在廢墟里翻垃圾強。想把這堆廢鐵堡壘改造成能闖更危險地方的真正‘戰車’，只能去那里搞‘精裝件’。”

他想象著在專業的工具制造廠里能找到液壓千斤頂替換那根快壓彎的鐵撬棍；在廢金屬場能找到平整厚實的裝甲板代替車上那些歪歪扭扭拼接的鐵皮；也許還能弄到真正的軸承，讓這輛拼湊怪物的輪子轉動時不再發出瀕死的摩擦聲。

“目標明確，”張誠低沉的聲音響起，他早已調整好方向，目光銳利地投向城市邊緣的方向。“坐穩。下一站，工業區廢料場。”他腳下的油門踩得更深，引擎發出一陣不情愿的咳嗽般的轟鳴。

載著新獲得的“液態彈藥”和更宏大的改裝藍圖，這輛由絕望和汗水鑄造的末日戰車，帶著一身斑駁的焊痕與血跡，咆哮著駛離了彌漫著汽油與腐臭氣息的加油站，義無反顧地沖向了盤麓城外圍那片可能蘊藏著新希望（與更大未知危險）的鋼鐵墳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