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卷起工業區特有的鐵銹色塵土,引擎聲在空曠的廠房間回蕩出空洞的回音。盤麓城外圍的重工業區如同一頭鋼鐵巨獸的尸骸,暴露在無情的日光下。
高聳的銹蝕龍門吊如同巨人的骨架,橫七豎八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巨型沖壓機床傾倒在地,零件散落,像是被拆散的恐龍遺骸。巨大的齒輪、斷裂的傳送帶和扭曲的工字鋼堆疊如山,縫隙里滲出深褐色的可疑油漬。
“哈!天堂!”李華貪婪地掃視著這片鋼鐵叢林,眼睛發亮,“看那臺折彎機!拆下來能當坦克前鏟!還有那邊——”他指著遠處堆積如山的切割整齊的厚鋼板,“至少二十毫米!比咱們現在車上焊的鐵皮強一百倍!”
張誠的目光則鷹隼般掠過每一處陰影和廢墟窗口。這里的寂靜有些異常。盡管參考內容提到“喪尸不如城中心密集”,但引擎的轟鳴無疑是最大的誘餌。
零星幾個穿著腐爛工裝的身影出現在遠處的路障后,動作因腐敗而遲緩僵硬,與城中心蜂擁而至的密集尸潮相比,確實顯得有些“稀疏”。但空曠的場地掩蓋了危險——誰也不知道在哪個廢料堆的后面,或者在哪個半塌廠房的黑暗深處,會突然沖出什么。
“分頭,快?!睆堈\言簡意賅,將車停在一堆巨大的廢棄鑄件后面,形成一道屏障?!皟炏龋汗ぞ?、軸承、厚板、焊機?!彼氖种妇珳实刂赶蜃笄胺揭粋€巨大的、如同鯨魚骨架的車間棚架,“那邊,工具倉庫標記?!?
李華抄起一根磨尖的鋼筋撬棍,和一把沾著干涸黑漬的大號活動扳手——這已經是他們最趁手的近戰“武器”了?!胺判?,我眼神好,專門淘金!”他利落地跳下車,目標明確地沖向一個掛著“廢舊金屬回收站”破爛牌子的方向,那里堆疊的厚重鋼板和扭曲的鋼筋叢林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他的腦子里已經開始飛速盤算:哪塊板的形狀適合做前鏟,哪堆鋼筋夠粗能做護欄。
張誠則貓著腰,迅捷無聲地潛入更深處那個大型工具車間。玻璃幾乎全碎的巨大窗戶像骷髏的空眼窩。里面一片狼藉,維修坑道里積著渾濁的污水,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灰塵、機油和鐵銹混合的氣味。
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傾倒的工具架、散落地面的巨大扳手、被撬開的零件柜……果然如李華之前判斷,這里也被掠奪者光顧過多次,好的便攜工具幾乎絕跡。
但深入車間深處后,張誠冷硬的嘴角終于松動了一下。一臺深綠色、漆皮斑駁但結構大體完好的老式電焊機,被倒塌的貨架半掩著!旁邊甚至還散落著幾卷焊錫和一副布滿灰塵的電焊面罩!他立刻上前,檢查線路和焊把——雖然老舊,但看起來還能用。這簡直是天賜的禮物!
幾乎同時,李華驚喜的、刻意壓抑的呼喊也從回收站方向傳來:“誠哥!快過來!看這個!”聲音里帶著壓抑不住的狂喜。
張誠毫不猶豫,迅速拖出沉重焊機的主要部件,用從車間找到的破帆布一卷,扛在肩上,便快步沖向李華的方向。
在那片廢舊金屬山旁,李華正用力擦拭一塊巨大斜板的厚厚灰塵。那不是普通鋼板!那赫然是一塊磨損嚴重、但厚度驚人且邊緣成V型銳角的推土機鏟刃!它斜靠在一堆廢舊鏈條和小型發動機上,仿佛一個被遺忘的寶藏?!昂伲∥揖驼f像天堂!省了多少工夫!”李華用力拍打著冰冷的鏟刃,發出沉重的回音,“給這家伙焊上車頭,碾起喪尸還不是切黃油一樣!”他的目光已經在鏟刃和他們的“戰車”車頭之間來回打量比劃,構思改造草圖。
就在兩人都為巨大收獲而精神一振時,異變陡生!
推土機鏟刃后面堆積如山的廢料堆頂端,伴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和碎石滾落聲,猛地探出一個臃腫得驚人的腐爛身影!
它并非普通喪尸,體型至少有兩個壯漢大小。一條腐爛的腿在之前的“墜落”中扭曲成詭異的角度,斷骨刺穿骯臟的工裝褲。另一只巨大的、肌肉組織嚴重撕裂膨脹的胳膊異常粗壯,其上粘滿了鐵銹、油污和凝固的黑色血塊。
這只胳膊末端,沒有正常的手掌,反而抓握著一根足有碗口粗、一米多長的實心滾齒!那滾齒布滿銹跡,一端尖銳異常,另一端則帶著不規則的斷面,顯然是硬生生從某臺重型機械上掰斷下來的武器!
這只畸形的“工業喪尸”顯然被剛才李華拍打鏟刃的動靜和兩人對話吸引,此刻它那張腫脹、半融化的臉上,糊滿油污的獨眼死死鎖定了近在咫尺的獵物(李華),發出一聲混合了風箱漏氣和金屬摩擦般的咆哮(嗬嗬嗬……滋嘎?。瑨嗥鹉歉斎说膶嵭臐L齒,帶著沉猛的惡風,朝著李華狠狠砸來!那沉重的實心滾齒裹挾著足以砸扁汽車引擎蓋的恐怖力量,撕裂空氣,發出沉悶的嗚咽,朝著李華的頭頂狠狠落下!時間仿佛凝固,李華瞳孔驟縮,
死亡的冰冷氣息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他甚至來不及完全轉身,只本能地將手中的粗鋼筋向上一架,另一只手倉促地舉起活動扳手護住頭臉——這完全是徒勞的掙扎。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低頭!”一聲沉悶的爆喝在李華側后炸響,是張誠!
張誠的身影如同獵豹般從工具堆旁撲出,肩扛的焊機部件被他如同投石機甩出,帶著沉悶的破風聲砸向那工業喪尸支撐身體的膝蓋側面(目標正是那條扭曲變形的廢腿)。同一時間,他雙手猛地隔空抓向那掄砸而下的滾齒前端!不是硬擋,而是試圖用他那詭異的能力去“觸碰”那致命的武器!
“滋嘎——噗嗤!”
焊機組件狠狠撞在喪尸膝彎處,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與骨骼碎裂的混合聲響!巨大的沖擊力讓那喪尸重心瞬間偏移,掄砸的動作不由自主地慢了半分,也歪了幾分。
就在這慢下的致命瞬間,張誠那無形的“場”猛烈地侵染了滾齒!滾齒前端與空氣接觸的部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上一層濃得化不開的污濁深色,仿佛被潑了強酸。
那粗壯的銹跡正在瘋狂地剝落、軟化、轉化成一種粘稠的流質狀態!雖然不是徹底的“枯腐”,更像是物質結構的劇烈衰敗與溶解!
“轟!!!”
失去了些許力量又略微偏離的滾齒,依舊砸了下來!但位置卻偏了,帶著腐爛金屬的氣息,擦著李華的身體邊緣,狠狠砸在李華剛剛擦拭的推土機鏟刃與旁邊堆積的廢鐵堆上!
震耳欲聾的巨響爆開!火星與混合著鐵銹和污物的塵埃沖天而起!實心滾齒的巨力讓厚實的鏟刃發出一陣劇烈呻吟,被砸中的地方瞬間凹陷變形。旁邊的廢鐵堆像是被炮彈擊中,零件、鐵片、斷裂的鏈條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李華被巨大的沖擊波和氣浪狠狠掀飛出去,重重摔在幾米外的塵埃里,手中的鋼筋和扳手脫手飛出。
“咳咳……!”李華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移了位,喉頭一甜,眼前金星亂冒,耳朵里全是金屬回音留下的轟鳴。他掙扎著抬起頭,視野模糊地看向戰場核心。
張誠也向后踉蹌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形,臉色在塵霧中顯得更加慘白,鼻孔下方悄然滑下兩道蜿蜒的暗紅血跡——強行偏轉如此巨大的動能金屬武器,對他能力的負荷極大。他死死盯著前方的煙塵。
那工業喪尸發出一聲震天的、充滿暴怒與痛苦的咆哮(嗬嗷嗷——滋啦!)。
一條腿被張誠投擲的焊機撞得幾乎反向對折,全靠粗壯的腐肉筋絡拉扯著才沒徹底斷裂,身體歪斜得厲害。更讓它狂怒的是,它那條“手臂”末端緊握的“武器”前端,約有小半截已經變得軟化、扭曲,粘稠的黑色銹蝕液體正不斷滴落下來,使得原本沉重的滾齒變得一邊重一邊輕,平衡完全打破!
滾齒上的溶解痕跡還在向上蔓延,雖然速度變慢,但腐蝕性的衰敗并未停止!這徹底激怒了這頭殘存的工業巨獸!
它發出不似人聲的嘶吼,僅存的獨眼爆發出瘋狂的兇光,巨大的身軀不顧一切地拖著廢腿,朝著讓它武器毀壞的罪魁禍首——張誠,發起了狂暴的沖擊!那只僅剩的、纏繞著粗銹鐵鏈和油污、肌肉纖維如鋼索般扭結的巨臂,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狠狠橫掃而來!目標不再是武器,而是張誠整個人!
空氣再次被巨力撕裂!
張誠眼神冰冷如鐵,面對這勢不可擋的橫掃,他根本沒有硬撼的念頭,身體猛地下蹲蹬地,如同貼地滑行的毒蛇,向著工業喪尸沖擊路徑的側面翻滾躲閃!同時,他那雙引燃枯腐的手,再次抬起,并非對準那鋼鐵巨臂,而是急速地、狠厲地隔空抓向喪尸那條僅剩支撐身體的“好腿”膝蓋關節處!
“腐朽!”張誠的牙縫里擠出兩個冰冷的字眼。
一股肉眼不可見,卻帶著凋零與衰敗本源的力量瞬間纏繞上那壯碩如樹干的腿關節!
“咔嚓嚓——噗!”
詭異而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從喪尸腿內爆發出來!支撐身體重量的關鍵關節并未被折斷或砸碎,而是在內部發出一種令人牙酸的、仿佛筋骨血肉被瞬間抽干活力、化為朽木渣滓的碎裂聲!關節外層的皮膚和肌肉以驚人的速度失去韌性,變得灰敗脆化!
與此同時,喪尸那條被張誠投擲重物撞擊過的廢腿,終于支撐不住全身的重量和狂暴沖擊的扭力,發出刺耳的斷裂聲,腐肉和扭曲的骨頭茬子徹底崩斷!
“轟?。。。 ?
前沖的巨大動能尚未完全釋放,唯一完好的支撐點卻又被詭異的衰敗力量從內部瓦解!工業喪尸龐大的身軀就像一座被抽掉了關鍵承重柱的破敗鐵塔,在驚天動地的巨響和金屬撞擊聲中,徹底失去平衡,翻滾著、掙扎著、帶著無邊的狂怒與不解,狠狠砸倒在布滿鐵屑和油污的冰冷地面上,將那堆被它砸塌的廢鐵零件再次壓扁!
煙塵如同海嘯般涌起,彌漫了整個廢料區域,遮蔽了視野。
李華捂著重創的胸口,艱難地咳出帶鐵銹味的血絲,掙扎著想爬起來?!皬垺瓘堈\?!咳咳……”
濃密的煙塵中,傳出持續不斷的、如同鐵塊被液壓機反復碾壓般的撞擊聲和令人心悸的“滋滋”腐蝕聲,間或夾雜著非人的低沉嘶吼,但每次嘶吼只持續極短時間就戛然而止。
良久,煙塵微微散去些許。
張誠的身影出現在塵埃邊緣,略顯佝僂,一手捂著自己的肋骨處,劇烈地喘息著。他腳下的地面一片狼藉,沾滿了粘稠的黑血與溶解、炭化的不明混合物。那柄變形軟化的滾齒被隨意地丟棄在一邊。
那頭龐大駭人的工業喪尸,此刻幾乎只剩下一個龐大扭曲的軀干輪廓鑲嵌在破碎的金屬廢墟里。它的頭部和關鍵軀干連接處,呈現出大片大片徹底炭化、如同朽木般碎裂的狀態。支撐它的那條巨臂關節處更是一片模糊的粘稠焦黑,仿佛被無形的高溫徹底焚毀過一遍。生命的氣息已然徹底斷絕,只剩下濃烈的腐朽氣味彌漫在空氣中。
張誠深深吸了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和能力的深層疲憊感,抹去唇邊的血跡,才緩緩轉過頭,聲音嘶啞地問道:“你還行嗎?”
李華看著眼前這如同被無形力量徹底摧毀的景象,再看向張誠那更加蒼白、明顯消耗過度的臉,以及那灘難以形容的混合物,想起之前那瓶瞬間腐爛的果子……他終于徹底明白了“百物枯腐”對活體(或死而不僵體)最直接、最恐怖的應用形態——不是緩慢腐敗,而是精準地、猛烈地引發生命(或活動機能)核心的結構性衰敗、凝固、炭化、粉碎!這根本不是什么植物的“腐爛”,而是對生命結構與物質基礎的無情否決與毀滅!
“呼……咳…死…死不了?!崩钊A忍著劇痛,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指著那變形的鏟刃和散落的部件,“活……活干完一半了……東西……好東西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