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在庭院里回響。

“小瑞——！”烏泰叔叔呼喊，聲音仿佛從遙遠的水底傳來。

旁邊，汶猜別過頭，死死閉上雙眼，那是人對死亡本能的驚懼。

然而，槍火的沖擊沒有到來。

林瑞猛地睜大眼。

站在面前的大胡子，保持著射擊的姿勢，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

眉心中央，一個突兀的血洞正涌出漿液。

接著，壯碩的身軀搖晃了一下，重重地砸在庭院的地面上。

大胡子倒下，露出身后光頭的槍口。

那支槍，還冒著淡淡的青煙。

旁邊一個俄國佬先是震驚，轉而憤怒。

嘭！！

又是一槍。

俄國佬倒地。

光頭搶先扣響扳機。

另外兩個同伙，沒有絲毫表情，對于這一幕的發生，好像早有預料。

光頭臉色陰沉，既沒有弒主的驚惶，也沒有得手的狂喜。

他隨意地甩了甩手腕，像在抖落槍管上的灰塵。

走到大胡子身前，抬起腳，漫不經心地踢了踢對方的頭顱。

殯葬館冷凍柜的壓縮機發出嗡鳴聲。

烏泰叔叔的呼喊卡在喉嚨里，化為倒吸的一口熱氣。

汶猜小心翼翼地睜開雙眼，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

光頭確定兩人均已死亡，提著槍，走到林瑞身前。

在大胡子倒地時，林瑞心中已有答案，于是問道：

“是你通知的普拉查？”

光頭沒有直接回答，他盯著林瑞：

“我在殺他和殺你之間做了選擇。”

就在剛才，林瑞提醒大胡子，不一定是港務局傳遞的消息，只不過是想投石問路，或者讓自身的價值最大化。

沒想到，詐出光頭這條“大魚”。

硝煙散去，整張拼圖在林瑞的腦海里完整了。

他看著躺在地上的尸體，對光頭說道：

“你很干脆嘛！知道我死了也沒用，還是逃不過懷疑，不如直接把懷疑的‘大腦’干掉！”

林瑞見光頭沒有處理掉自己的意思，于是，一張“大餅”在心中成形。

“鉆石，真的是普拉查給你的？”光頭問道。

這個問題林瑞確定，他們二人之間，互相猜忌，沒有信任。

“不相信？你可以去問他，你們不是一直有聯系嗎？”

“那個老滑頭！自己嘴里沒一句實話，還整天疑神疑鬼！”

的確，消息是光頭傳遞給普拉查，按理來說，準確無誤，可是他依然懷疑。

黑市的風聲一到，就把自己人帶去問話。

但是，兩次消息的不對稱一直困擾林瑞，也許眼前的光頭能給他答案。

“一開始，你并不知道羅興亞女人體內有鉆石，對嗎？”

光頭嗤笑一聲，轉過身，狠狠地踢了大胡子一腳：

“鉆石的事情、海上的走私線路、港務局的關系，這家伙都握在自己手里！”

看來，他們兩人之間的嫌隙也不淺，光頭應該早有反叛之心。

暗中給普拉查傳遞消息，就是他們合作的條件之一。

那么，他想從金蛇會那里得到什么呢？

幫助自己消滅老大？

應該不可能！普拉查也不會去管這個閑事。

林瑞估計，還是和港務局有關。

可是，普拉查怎么可能愿意和俄國佬分享自己的“蛋糕”？

光頭一定被忽悠了。

“你剛才說，能搭上港務局的關系？”光頭盯著林瑞問道。

果然，說來說去，還是在這件事情上轉圈。

普拉查和港務局打交道多年，還是讓大胡子有了可乘之機。

光頭遲遲沒有對老大下手，也是覬覦他掌握的關系。

這團亂麻的線頭，齊齊地指向港務局。

找到核心，事情就好辦。

林瑞走到烏泰身旁，將他扶到樹下的椅子上：

“當然！所以普拉查才會把鉆石給我。”

烏泰戰戰兢兢地坐下，林瑞抬頭時，看了一眼汶猜。

光頭再次把槍舉起：

“你到底和港務局的誰有關系？把他介紹給我！不然，我就……”

眼下，這句話對林瑞來說，一點威脅都沒有。

他用手將槍管慢慢撥掉，輕笑一聲：

“怎么能動不動就拿槍指著你的合作伙伴呢。”

“少跟我裝蒜！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保真！”

林瑞語氣果斷，靠著憑空捏造的港務局關系，游走在俄國佬和金蛇會之間。

他感覺自己腳下，有一條驟然變窄、卻不得不走下去的鋼絲。

“我要三天之內見到港務局的人！”光頭十分迫切。

“三天？那可不行。”

“為什么？！”

林瑞帶著一種蠱惑，身體微微前傾：

“你殺了老大，接盤走私生意，我也要跟對方通個氣，見不見你，要看對方意思。”

“要多久？”

“十天。”

林瑞盡可能地為自己拖延時間，他確信，畫出的餅暫時充了饑。

光頭的目光掃過烏泰和汶猜，最終，落在林瑞臉上：

“一個星期！見不到港務局的人，你們三個都要死！大不了，我只做酒吧生意！”

“好，沒問題。”林瑞被迫答應下來。

光頭和另外兩個俄國佬收起槍。

來的時候五個人，現在，只有三個。

“還不知道老大你的名字？”

林瑞的這聲“老大”對光頭來說，極其受用。

“伊萬！”他揚起頭說道，音量提高了一個度。

“真是個霸氣的好名字！”

林瑞的語氣中帶著嘲諷，可是對方卻沒有聽出來。

“跟你‘線’上的人談好，就來紅場酒吧找我，等我找上你，就沒這么客氣了！”

伊萬說完，一抬手，兩個俄國佬俯身拖動大胡子的尸體。

林瑞見狀，立刻上前，滿臉堆笑：

“伊萬大哥，不如，讓我來處理尸體，畢竟，我這里方便。”

這兩具尸體對他來說，是絕對不能錯過的“信息源”。

伊萬捏著林瑞的胳膊，一把拽到自己身前：

“給我把他們燒了！骨頭渣子都別剩下！”

他聲音低沉，深陷的眼窩死死盯著地上的大胡子。

“放心，我很專業。”林瑞應承道。

伊萬左右環視一圈，帶著手下兩個俄國佬揚長而去。

嘩啦啦——

卷簾門被拉開。

林瑞緊繃的神經，此刻才敢松懈一絲。

他回頭看了看烏泰，老頭兒看上去很虛弱。

汶猜看到俄國佬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庭院中央，兩具尸體，猩紅滲進泥土。

林瑞走到大胡子身前，蹲下身。

呼——

粉紅色的光暈，籠罩住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

房間半明半暗，曖昧十足。

男人驚慌失措。

床上，仰面躺著一個金發女人。

口吐白沫，雙眼圓睜。

…

林瑞睜開眼。

認出了死在床上的金發女人：

那只東歐“燕子”。

三天前，自己親手將她推進焚尸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