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光沉落。

火燒云熾烈，庭院染成金紅。

兩具俄國佬尸體，一個俯臥，一個仰面。

三天三夜，劫后余生。

烏泰從藤椅上站起身，肥胖的身體微微發(fā)抖，額頭上還帶著污跡。

“先把他們抬進焚尸爐?！?

烏泰雖面色難看，但語氣十分淡定。

林瑞瞥了一眼大塊頭：

“汶猜！”

他驚魂未定，聽到林瑞叫他，才回過神。

“幫忙?！绷秩鸾又f道。

二人合力將俄國佬抬起。

尸體異常沉重，汶猜低吼一聲，腰腹驟然發(fā)力，才將龐大的身軀提起半截。

林瑞搬起下肢，向焚尸間挪動。

嗚——嗡——

開關啟動，焚尸爐傳來聲響。

汶猜看著慢慢合上的爐門，若有所思，忽然轉過頭：

“老板，讓我留下來吧！”

焚尸爐的運轉沒有蓋過他的聲音，林瑞清晰地聽到。

他沒有立刻應聲，轉身向庭院走去。

汶猜一直跟在身后，聲音嘶啞，帶著哭腔：

“老板，求求你了，讓我留下來吧！我有力氣，可以搬尸！”

林瑞停下，看見烏泰正倚在庭院的門框旁。

聽見汶猜說的話，老頭兒忽然直起了身體。

“為什么想留下來？”林瑞轉身問道。

“俄國佬走了，可警察還在找我，出去就是死路一條！”他頓了頓，聲音低下去：“這三天，我見識了。跟著你，或許……有條生路?！?

林瑞看著眼前的大塊頭——

三天前，這張臉還欺騙了他，試圖將自己引向紅樹林的陷阱。

現(xiàn)在，對方喘著粗氣，臉上只有沉默的汗水。

“小瑞——！”

正在遲疑之際，烏泰喊住他。

林瑞撇下汶猜，徑直走向前廳。

烏泰肥厚的手掌攥住他的胳膊，一把拽到身前：

“他可是黑市出名的混混！滿手臟活！留下他？嫌命太長是不是？！”

老頭兒幾乎貼著林瑞的耳朵在咆哮，唾沫星子噴了一臉。

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偏頭，避開那陣口水。

這份擔憂不是沒有道理。

林瑞的目光越過烏泰的肩膀，投向庭院。

三天的奔命歷歷在目——

汶猜遍布邦拉蒙底層的黑市網(wǎng)絡。

對這個區(qū)域犄角旮旯的熟悉。

每一樣，都在絕境中證明了價值。

林瑞看著汶猜，他正費力拖動另一具尸體，想起二人昨晚，在庭院中的對話。

也許欺騙，是他慣用的生存手段。

林瑞轉過頭，做出決定。

鉆石這盤棋局剛清了場，更兇狠的豺狼已在門外等候。

俄國佬的陰影盤踞不去，金蛇會那邊也絕非善茬。

他需要眼睛，需要耳朵，需要陰影中的消息和門路。

林瑞收回視線，聲音不高，卻斬釘截鐵：

“把他留下！”

“什么？！你昏頭了！”烏泰覺得不可思議。

“這次，我們能活命，他幫了很大的忙。”

“那也不行！留下他，實在太危險了！”

前廳，佛龕前的線香早已熄滅，只剩下曲柄吊扇頑強地旋轉。

林瑞權衡再三：

“你相信我！”

烏泰撇過頭，沒有應聲，顯然還在猶豫。

“如果把他留下，必須解決警方的協(xié)查通報?！绷秩鹫f道。

烏泰輕嘆口氣：

“……阿南探長那邊我來搞定?！?

“能搞定嗎？”

“放心，這么多年，我也知道他不少事情，這個‘面子’還是會給的。只是……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不用考慮了，就這么決定！”林瑞的聲音異常清晰。

他一步跨回庭院，烏泰也跟了上來。

汶猜已經(jīng)將另一具尸體拖進焚尸間。

“那‘大家伙’我不會用?！彼噶酥阜偈瑺t的煙囪說道。

林瑞走到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后我慢慢教你。”

聽到這句話，汶猜臉上露出驚喜：

“老板……你同意了？”

“留下，得按我的規(guī)矩來?！?

“沒問題！都聽你的！”

林瑞轉身看著烏泰：

“以后，他負責搬尸?！闭f完，又轉向汶猜：“皮卡會開嗎？”

“皮卡、漁船，我都會！不僅會開，我還會修！”汶猜一臉驕傲。

林瑞滿意地點點頭：

“包吃包住，一個月五千?！?

聽到這個數(shù)字，烏泰倒吸一口氣，驚呼：

“五千？！我的佛祖?。“罾删蜎]有這個價錢！”

“就五千！不過……”林瑞話鋒一轉：“你得先幫我辦件事。”

“老板，你說！”汶猜上前一步。

“去弄幾把槍?！?

三天的驚險讓林瑞深知，沒有槍萬萬不行。

在泰國，年滿二十歲，擁有持槍證的居民，都可以申請購槍。

但是，申請流程繁瑣，批準時間漫長。

“交給我來辦！”汶猜一口答應下來。

烏泰聽見要買槍，焦急攔下：

“什么槍？你們當是買烤香蕉嗎？！”

“叔叔，鉆石的事情雖然解決，可是不代表我們安全，更大的危險還在后面。”

林瑞解釋道，烏泰低下頭，憂心忡忡。

庭院里，一陣沉默。

汶猜看向兩人，搓了搓手，嘗試緩和局面：

“現(xiàn)在市面上的主流型號是M16突擊步槍、AK系列，不過，還是格洛克手槍方便攜帶，價格也便宜，一把400美元左右。”

聽到價錢，烏泰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頻頻搖頭：

“400美元一把？！說得好像是出門買包香煙……錢呢？錢從哪里來？”

林瑞看了看汶猜，兩人會心一笑。

這一笑，看得烏泰頭皮發(fā)麻：

“你該不會是……惦記上我的‘棺材本’了吧！”他的身體像彈簧般彈開。

這摳門的老頭兒，時刻忘不了自己的保命錢。

“你那點棺材本還是好好留著吧。”

說完，林瑞轉身走進儲藏室，拎出一個破布包。

嘶啦——

包上的金屬拉鏈被拉開。

一捆捆美元，扎得結結實實，從敞開的袋口里顯露出來。

散發(fā)著油墨的氣味，緊密地塞滿了整個布包。

烏泰的小眼珠盯在美元上。

他張著嘴，好像有什么東西卡在喉嚨里。

身體誠實地離布包越來越近，直到完全蹲下身。

林瑞和汶猜叉著腰，分立兩側。

“……佛祖在上……這得有多少錢……”

烏泰的視線一直沒離開美元。

“五十萬。”林瑞淡定回答。

“哪兒來的？！”

“奔命的時候，順手賺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