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輕輕按下電源鍵，屏幕上的光黯淡下去，房間里陷入一種沉靜的昏暗

顧嶼安沒有立刻起身，他坐在椅子上對著黑屏的電腦發了好一會呆。

指尖還殘留著敲擊鍵盤時留下的冰涼觸感，胸腔里那股堵著的悶氣，并未隨著屏幕的熄滅而消散。

反而像一團吸飽了水的的棉絮，沉甸甸地墜在心口。

“感覺……好像都不是特別好看誒”。

這句話仿佛帶著刺目的熒光，頑固地烙印在視網膜上，每一次眨眼都清晰可見。

顧嶼安長長地無聲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試圖將心中那股郁結排遣出去。

他站起身，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到書桌前坐下，攤開厚厚的作業本，拿起那支用了很久的簽字筆。

冰涼的塑料筆桿握在手里，帶來一絲微弱、現實的觸感。

顧嶼安強迫自己將目光鎖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文字上，筆尖落在紙頁上，發出單調的沙沙聲響。

可思緒像斷了線的風箏，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她。

“算了……”，顧嶼安幾乎是無聲地對自己呢喃，筆尖在草稿紙上頓住，留下一個濃重的墨點。

“別想太多。”

他像是在訓誡一個不聽話的孩子，語氣里帶著點無奈的自責。

顧嶼安用力眨了眨眼，重新聚焦在眼前的題目上，一字一行、近乎機械地讀著題干。

“秋還把我當朋友……”，這個念頭像一塊浮木，被他緊緊抓住。

“她主動邀請我去生日會了……這就夠了，不是嗎？”

筆尖在草稿紙上無意識地畫著圈，一圈又一圈，如同此刻盤旋的心緒。

“朋友之間……送不送禮物，其實……也沒那么重要吧？”

“重要的是心意……嗯，心意到了就行。”

顧嶼安反復咀嚼著“心意”這個詞，試圖用它來填補那份被拒絕后的空洞。

他想象著自己真誠地出現在生日會上，送上祝福的樣子——那算也是一種心意吧？

“不過……那么直白地直接說生日快樂，會不會太尬了？……她會不會覺得這樣很煩……”

……

顧嶼安越想越煩，最后懊惱地捶了一下桌子，阻止自己再胡思亂想。

雖然那股失落感并未完全消散，如同退潮后沙灘上留下的濕痕。

但確實被一種更理性，帶著點自我開解的暖意稍稍驅散了一些。

是啊，至少她愿意邀請自己，愿意加自己QQ，愿意像朋友一樣自然地相處、聊天，請求幫忙——

“這本身不就是一種認可嗎？”

想到這里，顧嶼安緊繃的神經似乎松弛了一點點，肩膀微微下沉。

他放下筆，身體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輕撩了一下額前垂落的碎發。

指尖觸碰到額頭微熱的皮膚，帶著一點薄汗的黏膩感。

他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鬼使神差地抬起另一只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皮膚似乎有些干燥，下巴處冒出了一點胡茬，摸上去有些刺手。

“生日會……”

這個念頭，帶著一種全新的、更具體也更強烈的期待感，再次強勢地占據了他的腦海。

“要去參加她的生日會了，就在下個月！”

禮物的事雖然碰了壁，但……總不能灰頭土臉、萎靡不振地去吧？

顧嶼安又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洗得掉色、領口都有些松垮的舊T恤。

得好好收拾一下自己。

這個想法自然而然、無比清晰地冒了出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緊迫感。

“穿什么？”

“那件新買來還沒怎么穿過的淺藍色衛衣？顏色清爽，應該會顯得精神些。”

“或者那件深藍色的格子襯衫？看起來更正式一點，但會不會太刻意了？”

顧嶼安腦海里飛快地閃過幾個模糊的搭配方案，甚至開始想象不同衣服搭配不同褲子的效果。

“頭發……”，劉海確實太長了，遮得眼睛不舒服，而且顯得沒精神。

得找個時間去理發店修一修，剪個清爽點的發型，但是又不能太短，像個愣頭青一樣，得恰到好處。

“還有皮膚狀態……感覺最近臉色好像有點暗沉，要不要提前幾天注意一下飲食？……”

“或許……還能偷偷用一下媽放在洗手間的爽膚水？”

這個念頭讓他有點窘，但很快又被“生日會”這個強大的理由說服了。

顧嶼安甚至想到了鞋子——那雙白色的板鞋應該能穿，或者那雙深色的運動鞋也不錯……哪個更搭？

他不禁想象起自己穿著休閑的衣服，頭發清爽利落，出現在秋生日會上的樣子。

不是為了刻意討好誰，只是……不想在她重要的日子里顯得邋遢，不想讓她覺得和自己玩是個掉面子的選擇。

他想給她留個好印象，一個比平時在教室里那個話不多，偶爾遞東西的普通同學更精神、利落，陽光一點的印象。

這種想法單純而直接，帶著少年特有的笨拙，卻又無比真誠的在意。

仿佛把自己收拾得干凈體面，就能彌補那份被拒絕的遺憾。

就能在人群中，讓她多看自己一眼。

顧嶼安重新拿起筆，這次似乎容易集中精神多了，作業本上的字跡也流暢了起來。

雖然偶爾還是會走神——想到生日會那天可能會有的熱鬧場景，想到秋穿著漂亮衣服、笑臉盈盈，戴著生日帽的樣子。

但顧嶼安很快又把自己拉回來，繼續沉浸在題海里。

方才那股因被拒絕的失落，在“即將赴約”這個目標面前似乎被沖淡了不少，轉化成了另一種形式的動力。

……

終于寫完最后一題，顧嶼安合上作業本，發出一聲如釋重負的輕響。

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秋蟲鳴叫，斷斷續續，更添寂寥。

他起身走到床邊的小桌旁，打開了那個長方體的白色天貓精靈。

“天貓精靈。”

“我在。”

“播放周杰倫的《花海》。”

“好的，為你播放周杰倫的《花海》。”

輕柔舒緩的前奏如同涓涓細流，在安靜的房間里緩緩流淌開來，像潮汐般溫柔地漫過心田。

前奏結束后，周杰倫那有著獨特慵懶和深邃情感的嗓音輕輕響起：

“靜止了，所有的花開……”

“遙遠了，清晰的愛……”

顧嶼安沒有立刻躺下休息，他拉過書桌前的椅子反著坐下，將椅背抵在胸前。

他雙臂交疊，把下巴輕輕擱在手臂上，微微側著頭，目光沒有焦點地投向窗外的夜色。

城市的燈火在遠處暈染開一片模糊的光團，像打翻了調色盤。

“不要你離開，距離隔不開……”

“思念變成海，在窗外進不來……”

歌詞像溫柔的絲線纏，繞著他剛剛平靜下來暗流涌動的心緒。

顧嶼安不由自主地輕聲哼唱起來。

哼唱間，那些被學業暫時壓下的畫面，又在心頭緩緩浮現——

課堂聽講，她的指尖微翹，側臉十分專注，有時用筆尖輕扣自己的椅背；

課間閑聊，她支著下巴，吐槽某件事時生動的表情；

那天晚上，電動車后座的她隨風飄起的發，拂過手臂，帶來瞬間的微癢……

還有……秋那雙亮晶晶，仿佛盛滿了星光的棕色眼瞳，總有著一閃而過、讓他心跳加速的狡黠……

以及靠近她時，總能聞到的奶香味。

“原諒說太快，愛成了阻礙……”

“手中的風箏放太快回不來……”

顧嶼安哼唱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只剩下唇齒間無聲的吐息。

他依舊撐著頭，眼神放空地望著窗外那片模糊的光暈，思緒被晚風牽引著——

再次不由自主地、纏綿地飄向了那個坐他后座的女孩——

想象著生日會上，她穿著漂亮的衣服，被朋友們簇擁著，笑臉盈盈。

自己穿著那件新衛衣，清爽干凈地出現在她面前；心跳加速卻努力保持鎮定，對她說一聲“生日快樂”。

“她會不會……”

“在眾多朋友中，對自己露出一個和平時不太一樣的笑容？”

“如果氣氛夠好……”

“會不會有可能……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稍微靠近她一點點？”

少年撐著頭，身影被臺燈拉長，投在潔白的墻壁上，顯得有些孤單。

那份淡淡的失落，又被精心準備生日會行頭的期待所覆蓋，沉入到這朦朧、帶著青澀甜味的情愫里。

遠處一輛夜歸的汽車駛過，車燈的光柱短暫地掃過窗欞，又迅速消失在更深的夜色里。

如同他心底那份無法言說、卻又固執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