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搖曳，暖橙色的光暈溫柔地籠罩著餐桌中央那張笑靨如花的臉龐。

音樂餐吧里特意調暗的燈光，讓蠟燭跳躍的火焰成了唯一的光源，也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點。

秋坐在主位，沒有穿著平日里那身樸素的校服或休閑裝束。

她破天荒地穿了一件淡粉色的連衣裙，細肩帶勾勒出少女纖細的肩線。

裙擺柔軟地垂落，在燭光下泛著細膩柔和的光澤。

她的長發沒有像往常那樣扎成馬尾，而是柔順地披散在肩頭，幾縷發絲滑落在精致的鎖骨旁。

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在此刻搖曳燭火的映照下，流淌著一種顧嶼安從未見過、近乎夢幻的溫柔光澤。

秋的臉頰因為興奮和暖意而染上淡淡的紅暈，唇角彎起的弧度比平時更柔和。

燭光在她長長的睫毛下投下小片扇形的陰影，隨著她眨眼動作輕輕顫動——

這一刻的她，褪去了平日里的活潑跳脫，顯露出一種沉靜而純粹的美麗。

像幅油畫，美得讓人屏息。

圍坐在桌邊的幾個同學，有男有女，都是平日里和秋玩得不錯的。

周凱也在其中，正“咣當咣當”地搖著一旁的骰子。

餐桌上杯盤狼藉，殘留著各類瓜子花生殼、飲料的痕跡，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酒水味道。

一旁兩位深情唱K的同學也停了下來，并齊走向餐桌旁。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大家拍著手，聲音參差不齊卻充滿真誠的祝福，嘻嘻哈哈地唱著，目光都聚焦在燭光中心那個美麗的壽星身上。

顧嶼安也坐在其中，位置就在秋的左手邊，離得很近。

他穿著那件新買的淺藍色衛衣，頭發也特意修剪過，清爽利落，完全符合他之前精心計劃的“好形象”。

他能清晰地看到燭火在秋清澈眼眸里跳躍的光點，能聞到秋發間比平時更馥郁的淡淡奶香。

顧嶼安心跳得很快，砰砰撞擊著胸腔。

他努力讓自己的笑容自然起來，跟著大家一起輕輕拍手，一起唱。

目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流連在她被燭光鍍上金邊的側臉。

流連在她那微微翕動、帶著笑意的唇瓣上。

忽然，秋微微閉了閉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濃密的陰影；她深吸一口氣，飽滿的胸脯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然后，她睜開眼，那雙盛滿了燭光和笑意的眸子掃過圍坐的每一個人。

最后……似乎在顧嶼安的臉上多停留了那么微不可察的一瞬。

她的嘴角彎起一個更深、甜美的弧度。

“呼——”

秋輕輕吹出一口氣。

那簇跳躍的溫暖燭火應聲而滅，暖橙色的光暈瞬間消失。

房間里陷入一片驟然降臨的黑暗，只有餐吧里每位同學用手機拍攝時微弱的燈光，還勉強照亮著房間。

顧嶼安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收斂，嘴角仍維持著上揚的弧度。

所有的一切，都如退潮般抽離。

顧嶼安正坐在自己房間的書桌前，臺燈孤零零地照亮著面前桌面一小片區域。

耳邊死寂一片，溫暖的生日歌和笑聲，似乎只是他大腦皮層殘留的幻聽，只剩下一種巨大的空洞回響。

他的瞳孔緩緩收縮——

身體仿佛被無形的電流擊中，極其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平板屏幕上顯示的，是QQ空間里周凱剛剛更新的動態。

九張照片占據了屏幕。

九張照片里，有霓虹燈，有幾位同學嬉笑唱K時的滑稽，有甜香的蛋糕，有她閉眼許愿時恬靜的側臉……

有所有的一切。

背景正是他剛才“身處”的那個音樂餐吧的角落——暖色調的燈光，熟悉的餐桌擺設。

九宮格的中心，是那個穿著淡粉色連衣裙的少女——秋。

她正閉著眼睛，雙手合十，對著一個插滿蠟燭的精致蛋糕許愿。

燭光跳躍，映照著她恬靜而幸福的側臉，長發披散，唇角帶著溫柔的笑意。

圍在她身邊的，那幾張熟悉的面孔，周凱正對著鏡頭比著夸張的“V”字手勢，笑得一臉燦爛。

照片下方配著簡單的文字：“生日快樂！@Autumn”

方才盛大、溫暖，他置身其中的生日會……

只是他看著照片，在腦海中編織的一場自欺欺人的幻想。

顧嶼安的目光又像是被什么東西牽引著，僵硬地一寸一寸移向屏幕的右上角——

QQ好友列表的縮略圖標，那個圍著圍巾的少女頭像已經不見了

十幾天過去了，

他早就知道。

他每天登錄QQ，期待著聯系人板塊再發來新的好友申請。

但除了系統的垃圾推送，什么都沒有。

他以為自己已經麻木、習慣，可以平靜地接受了，以為自己已經筑起了足夠堅固的堤壩。

畢竟是自己犯下的錯。

但他甚至無法點開那個頭像，不忍去看那片灰暗的聊天記錄。

再次看到她時，無數細碎、帶著陽光溫度的片段，無聲地涌入腦海。

他想起最初，自己彎腰撿起她掉落的筆，抬頭時對上那雙帶著禮貌笑意的琥珀色眼睛——

那時空氣里只有新書本的味道和一絲陌生的拘謹。

他想起上課時，椅背被那根纖細的筆頭輕輕叩響的微震。

“第幾頁？”陽光在秋微蹙的眉間跳躍，仿佛共享了一個只有他們知道的秘密。

他想起課間，秋支著下巴，胳膊肘壓在他堆高的書堆上，興致勃勃地分享一個趣事。

他其實沒太理解到其中的笑點，卻也跟著彎起了嘴角。

他想起她趴在書堆后，只露出半張臉，帶著點不好意思地小聲說：“嶼安，幫我帶個飯吧？最便宜的那個就行……”

他想起那晚電動車后座上，夜風拂過，秋坐在身后，長發輕飄。

他想起大擺錘上，秋被風扯得破碎的短促回應，那一刻的悸動與恍惚，至今仍殘留在神經末梢。

畫面像褪色的老電影膠片，一幀幀滑過眼前——

沒有激烈的沖突，沒有刻骨銘心的誓言。

只有細碎如沙的日常，那些被時間打磨的溫潤瞬間。

那份曾經以為能一直保持下去的暖意，終究抵不過現實的冰冷，只留下一地無法拾起的碎片。

視線瞬間變得一片模糊。

顧嶼安積蓄了十幾天，他強行壓抑，試圖忽略掉所有情緒。

如今，連她生日都只能通過別人空間動態窺見的卑微與無力，混雜著幻想破滅巨大落差的尖銳痛楚——

兩行溫熱的液體，毫無征兆地順著臉頰滑落，帶來一絲微涼的觸感。

顧嶼安沒有抬手去擦，只是茫然地感受著那兩道濕熱的痕跡。

右手掌心捏了捏，空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