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教室窗戶，斜斜地灑在課桌上，帶著初夏特有、尚未灼人的暖意。

顧嶼安正低頭趕著昨晚的作業，指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輕響——玩了一個晚上，作業自然是沒寫完。

昨晚那巨大、幾乎要滿溢出來的幸福感，經過一夜沉淀，已化作一種沉甸甸的暖意，安穩落在心口。

他嘴角無意識地噙著一絲極淡的笑意，作業趕著趕著，變成了用筆尖在紙頁上無意識地畫圈。

就在這時，手肘被旁邊的人輕輕碰了一下。

顧嶼安下意識地抬頭，撞上同桌周凱那張帶著促狹笑容的臉。

周凱正側著身子，一手支著腦袋，另一只手藏在桌子下，對他擠眉弄眼，壓低聲音問：

“喂，嶼安，昨晚……怎么樣？”他聲音放得很輕，眼神里閃爍著八卦和邀功的光芒。

顧嶼安愣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

“什么怎么樣？”

“嘖。”周凱恨鐵不成鋼地咂了下嘴，湊得更近些，聲音壓得更低。

“送秋回家啊！路上……嘿嘿，有沒有發生點什么？”

他挑著眉毛，一臉“快感謝我”的表情。

顧嶼安的心猛地一跳，昨晚那短暫卻無比清晰的畫面瞬間涌入腦海——

夜風、霓虹、她近在咫尺的氣息和聲音……顧嶼安臉頰開始不受控制地升溫。

原來周凱昨天在游樂場門口那看似隨意的提議，竟是有意為之。

顧嶼安看著周凱那得意洋洋、等著他感激涕零的表情，心里涌上一股復雜的情緒。

有被點破心思的羞窘，但更多的，是一種被朋友隱秘支持的溫暖。

顧嶼安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只是有些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

“你……知道我喜歡秋？”

“那當然。”周凱挺直了背，一臉自得，聲音也忘了壓低。

“你那點小心思兄弟我還看不出來？眼珠子都快粘人家身上了，不給你創造一點機會？”

周凱拍了拍顧嶼安的肩膀，一臉壞笑。

“怎么樣？別看我這副樣子，觀察能力還是可以的吧。”

顧嶼安被他拍得肩膀一歪，臉上更熱了，他飛快地掃了一眼周圍，幸好沒什么人注意他們這邊。

顧嶼安清了清嗓子，努力想壓下臉上的熱度，帶著強裝的鎮定回道：

“……嗯，謝了。”

“那接下來呢，你打算怎么辦？”周凱迫不及待的問道。

“……慢慢來吧。”顧嶼安聲音很輕，像是說給周凱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如果太快了，顧嶼安怕嚇到她，也怕自己承受不住那份期待落空的重量。

周凱還想再調侃兩句，教室門口的光線忽然被一個身影擋住了。

是秋。

她背著那個淺藍色的帆布包，馬尾辮隨著步伐輕輕晃動，臉上帶著晨起后慣常的、略顯慵懶卻依舊清亮的神情。

她徑直走到顧嶼安身后的座位——那是她近幾天剛換過來的位置。

秋拉開椅子，動作利落地放下書包。

顧嶼安立刻感覺到了身后的細微聲響，他下意識地直了直背脊，耳朵不自覺地豎了起來。

“早啊。”

秋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不高不低，帶著點剛睡醒的微啞，語氣自然得如同每天清晨的問候。

顧嶼安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又猛烈地搏動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平時一樣平穩，甚至帶著點刻意的輕松，側過半個身子回應道：“早。”

秋似乎只是隨口打了個招呼，并沒有期待更多的交談。

她低下頭，從抽屜中的書包里翻找著課本和文具，發出輕微的碰撞聲。

陽光正好落在她低頭時露出的一小段白皙后頸上，泛著柔和的光澤。

顧嶼安迅速轉回身，目光重新落在攤開的作業本上，但剛才寫下的字跡歪七扭八，耳邊似乎還殘留著那聲“早啊”。

周凱在旁邊沖他擠眉弄眼，用口型無聲地對著“慢慢來~”，臉上是憋不住的笑意。

顧嶼安沒理他，只是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筆桿。

嘴角那抹殘留的笑意，在秋那聲平淡的問候里，悄悄沉淀了下去，變成一種更加復雜、真實的情緒。

有被朋友“助攻”后的暖意，有面對她時無法抑制的悸動，有對未來小心翼翼的期許。

但更多的……是被她那份自然平淡的態度，不著痕跡地拉回現實地面的清醒。

慢慢來。

顧嶼安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

是的，慢慢來。

就像此刻窗外緩慢爬升的陽光，不急不躁。

他不能因為周凱的“神助攻”就飄飄然，更不能因為昨晚那短暫的“獨處”就生出不切實際的幻想。

秋依舊是那個秋，坐在他后座的、會笑著打招呼的、像陽光一樣明媚卻也帶著距離感的秋。

上課鈴聲適時響起，清脆的鈴聲壓低了教室里竊竊的私語。

顧嶼安深吸一口氣，收斂起所有紛亂的思緒，翻開課本。

他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講臺上，卻總是不自覺地留意著身后那個安靜下來的角落——

捕捉著那里傳來的細微翻書聲，和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輕響。

接下來的日子如常流淌，秋一直坐在顧嶼安后座。

上課時，椅背偶爾被輕叩——顧嶼安會側頭無聲接過要傳遞的書本，或指出書頁位置。

指尖擦過紙張的瞬間，耳根悄然發熱。

課間，她會支著下巴閑聊，抱怨作業或分享趣事，有的時候還會聊些八卦。

顧嶼安聽著，目光卻總被她的笑眼或額前的發梢吸引，心尖微悸。

遞筆、傳書已成習慣，顧嶼安接過，動作流暢，只有指尖殘留的溫熱在心底漾開細小的漣漪。

忙時，秋會從書堆后探出半張臉，帶著歉意小聲請求：“實在走不開……能幫我帶份飯嗎？諾，錢給你，還是原來的那份。”

顧嶼安總是立刻點頭：“好。”他默默記下她不要加蒜的口味。

當顧嶼安把溫熱的食物放她桌上，對上那雙盛滿明亮謝意的眼眸時，胸腔便被無聲的滿足填滿。

他會不由自主地用余光偷瞄。

看她與同桌說笑時的側臉，

看她蹙眉解題時的專注，

看她笑時肩膀的輕顫，

看她伏案書寫時陽光勾勒的輪廓。

每一次不經意的靠近，每一次含笑的呼喚，每一次目光的短暫相接，都在他內心深處點起一簇微小卻持久的火苗。

悸動無聲，卻如漣漪般擴散，在平淡的日子里釀著隱秘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