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腳重新踏上堅實的地面時，顧嶼安感覺小腿還在微微發軟，像踩在棉花上。
“我靠，嚇死我了。”周凱夸張地攥著胸口，臉色依舊有些發白，但嘴上已經恢復了插科打諢的本性。
“下次我打死也不坐了！”
“哈哈，膽小鬼！”
秋的同桌小雅笑著推了他一把，臉上紅撲撲的，顯然還沉浸在剛才的刺激里。
秋靠著欄桿站在一旁，微微喘著氣，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幾縷碎發貼在光潔的額頭上。
她沒像周凱那樣大呼小叫，只是安靜地咧開嘴笑著，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滿了揉碎的星光。
雖然秋沒說話，但那份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滿足和淡淡的疲憊感，讓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柔和的光暈里。
顧嶼安看著她，心跳還沒完全平復，卻又被另一種更柔軟的情緒輕輕撥動。
他悄悄活動了一下因為過度用力而有些僵硬的手指，深吸了一口微涼的夜風，試圖驅散殘留的暈眩和悸動。
“累死我了……”
秋輕輕呼出一口氣，抬手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鬢發，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沙啞。
“得趕緊回家了。”
“是啊，走吧。”顧嶼安立刻應道，目光掃過旁邊停著的共享單車區域，“我掃輛車騎回去。”
“哎。”周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看向顧嶼安。
“嶼安，我記得秋好像和你家順路誒，你順路送秋回去唄，剛好能省一輛電動車錢。”
周凱語氣輕松自然，仿佛在說一件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
顧嶼安的心猛地一跳！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血液“唰”地一下涌上他的頭，臉頰和耳根迅速燒了起來，燙得驚人。
顧嶼安下意識地看向秋，嘴唇動了動，喉嚨卻像是被堵住了，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他腦子里一片混亂，既有害怕被拒絕的羞窘，又有巨大的期待瘋狂滋長——
“送她回家？就兩個人？”
還沒等顧嶼安組織好語言，秋清脆的聲音就已經響了起來。
“好啊。”秋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活動完的輕快和自然而然的爽快。
“那麻煩你啦，顧嶼安！”她轉過頭，對他展顏一笑，笑容干凈純粹，帶著朋友間那種坦然的信任
“省得我浪費錢打車了，正好吹吹風清醒一下。”
那笑容像一道光，瞬間照亮了顧嶼安混亂的思緒，也讓他臉頰的溫度再次飆升。
他幾乎是立刻點頭，聲音有點發緊：“好……不麻煩，順路的！”
顧嶼安飛快地轉身，趕忙走向停在不遠處的共享電動車，用手機掃碼解鎖的動作都有些笨拙。
夜風帶著初夏的微涼，輕輕拂過他發燙的臉頰。
顧嶼安跨坐在電動車上，雙腳撐著地，努力平復著擂鼓般的心跳。
秋輕盈地走過來，側身坐上了后座，她身體微微后傾，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這樣既不會顯得疏遠，又絕無半分逾矩的親近。
她的雙手自然地搭在身側的車座邊緣，沒有去扶顧嶼安的腰。
“坐穩了？”
顧嶼安的聲音有點啞，他清了清嗓子。
“嗯，好了。”
秋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淺淺笑意。
電動車平穩地啟動，匯入夜晚稀疏的車流，城市的霓虹在身側流淌。
晚風溫柔地拂過臉頰和發梢，帶來一絲清爽，二人輕微的呼吸成了最好的背景音。
“剛才那個大擺錘……你感覺怎么樣？”秋的聲音在風里響起。
“還……還行。”顧嶼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就是有點……暈。”他不好意思說自己快嚇死了。
“哈哈，周凱叫得跟殺豬似的！”秋忍不住笑起來，笑聲如風鈴般清脆。
“不過確實挺刺激的，對吧？感覺整個人都要被甩出去了！”
“嗯。”顧嶼安應著，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他感受著那從身后傳來，屬于她的氣息和聲音。
心像是被浸泡在溫熱的蜜水里，又暖又脹。
“對了，”秋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剛才在上面……是不是喊我了？”
顧嶼安握著車把的手微微攥緊，血液涌上頭頂。
“嗯……有……”他聲音干澀，大腦飛速運轉，試圖找個合理的借口。
“可能……是當時太暈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
“哦……”秋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接受了這個解釋，隨即又輕快起來。
“對嘛，真的很暈，不過我還是感覺好好玩哦。”
顧嶼安暗暗松了口氣，但臉頰更燙了。他不敢再說話，只是專注地看著前方的路。
但他全身的感官都敏銳地捕捉著身后的一切動靜——
她偶爾因為顛簸而發出的細微吸氣聲、她身上混合了淡淡洗發水的奶香氣息、還有她說話時聲音里那種獨特的活力感。
車輪碾過路面，夜風溫柔地包裹著他們，路燈的光影在兩人身上流淌而過，明暗交替。
顧嶼安從未覺得回家的路如此短暫，又如此令人沉醉，他希望這條路能一直延伸下去，沒有盡頭。
終于，電動車停在了一個小區門口。
“到了。”顧嶼安停穩車，雙腳撐地。
“謝謝啦！”秋利落地跳下車，轉身對他揮揮手，臉上依舊是那明快的笑容。
“今天玩得很開心，拜拜。”
她說完，轉身腳步輕快地走進了小區大門，身影很快消失在樓道的陰影里。
顧嶼安在原地停了好一會兒，直到那身影徹底看不見了，才緩緩發動車子離開。
晚風吹在臉上，似乎還殘留著她發梢拂過的微癢感。
胸腔里的心有力、歡快地跳動著，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盛大的慶典。
顧嶼安先騎著電動車駛向回家的相反方向，悄悄把從外婆那里借來的手機還回去。
最后他把電動車停在家外頭街道上的馬路邊，徒步向回家的巷子里走去。
跨入家門，顧嶼安先是喊了聲爸媽，這是他們家從小教自己的慣例。
“回來了？”父親平靜的聲音從電腦房里響起，沒有一絲波瀾。
母親聞聲“噔噔噔”地走下樓來，邋遢地穿著睡衣，看著顧嶼安，五官似乎都要皺在了一起——
“去哪了？這么晚回來？”
“我……有個同學叫我去吃飯。”
“家里飯煮得好好的，你不吃，要去外面吃那些不健康的東西，什么同學啊，成績好不好？男的還是女的……”
母親的嗓門很大，一直絮叨個不停，惹得房間里父親的眉頭微微蹙起。
“下次早點回來，以后盡量少去！”父親不耐煩地打斷外頭二人繁瑣的對話。
“記住，你要搞清楚你做事的目的是什么，去學校的目的是學習，還是所謂的社交？”
顧嶼安抿著嘴唇，沒有回應，輕輕地點了下頭，然后便穿過母親上樓去了。
洗漱完畢躺在床上，黑暗中，所有的感官似乎都被無限放大。
他攤開手掌，仿佛能感受到電動車后座冰涼的金屬邊緣，那近在咫尺、屬于她的溫度。
耳邊似乎還回響著她清脆的笑聲，那句“玩得很開心”。
顧嶼安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揚起。他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里，無聲地笑了出來。
一種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滿足感和幸福感像溫暖的潮水，將他整個人溫柔地包裹。
即使父母嚴格管束著自己，即使自己難以從家庭里感受到愛。
但現在，自己至少有她了。
顧嶼安想著，腦海里開始不受控制地開始回放今晚的每一個細節：
火鍋的氣泡……大擺錘的尖叫……尤其是電動車后座那段短暫卻無比美好的獨處時光。
她的笑容，她的聲音……
以后……
以后是不是還能有更多這樣的機會？
這個念頭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間漾開無數漣漪。
以后……會不會……
他閉上眼睛，任由那份甜蜜的幻想在腦海中肆意蔓延，深深沉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