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奇父怪母】

話說——

秦冬秋離開后，隨后我們的父母也走了。

父親病了！

一開始，他只是偶爾咳幾聲。我硬逼著他喝了幾天潤肺湯，又求著他吃了幾天現購的對癥的藥，可一點起色都沒有。

父親的咳聲一天比一天沉，像有塊濕棉絮堵在喉嚨里，每一聲都拽得人心里發緊。

更讓人揪心的是、父親在自我放棄！

——他放棄的方式是堅決不肯上醫院去。

“該不會是病糊涂了吧？”我越想越不對勁。有病就得治，哪能硬扛著？

可向來溫厚的父親，這次卻鐵了心拒絕。

“難道這病讓他連基本判斷都沒了？”這么琢磨著，我甚至打定主意，實在不行就把他綁去醫院。

可我根本綁不動。

不配合的成年人、成年病人，有著物理意義上的【死沉死沉】！別看我平時能輕松搬起父母那些動輒幾百斤的大藥箱子，是個真怪力少女！可面對因病而瘦弱的父親，我竟連半分都挪不動。

更讓我急的是，母親還在一旁攔著，她一直在附議著父親的所有任性。

“姐！在你的印象中，父親去過醫院嗎？”當時還沒離家出走的弟弟秦冬秋看不下去了，冷不丁開口問我。

好像……還真沒有。

可那不是因為他身體一直硬朗得很嗎。

對！正是父親身體底子好，很好！所以之前從來不去。

那么現在，一直身體壯健的父親一定能【人去醫院、藥到病除】！

我更打定主意，就算硬抬也要把他送進醫院。

“別折騰了！”秦冬秋見我不肯松勁，轉頭對著父母就吼：“你們別再折磨秦韻了！”

折磨誰？

我嗎？！

父母在折磨我？

秦冬秋這話從何說起？

到這、我突然才后知后覺：自從父親病了，家里人的反應都透著股反常！

話說，秦冬秋是為什么突然回家的？

（不是我不關心弟弟，實在是父親的病來得太急，發展又快，我只當他也是急著回來幫忙的。）

不對！

秦冬秋莫名其妙跑回家，跟父親生病，幾乎是前后腳的事

就是說，是秦冬秋剛剛回到家，父親就隨即病倒了！

奇怪奇怪......

但母親是最奇怪的！

首先她對秦冬秋突然回家這事淡淡的沒半點波瀾，卻一味縱容父親拖著病不肯治？！

為何？

父母一直是恩愛有加的夫妻，母親怎么會、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父親日益病弱？

我正揪著心、想破頭要送父親去醫院時，秦冬秋卻提出要走。

“從此相忘，緣盡于此！”

秦冬秋要離家，這是我們小家的最大事！

可不管是躺床上的父親，還是守在床邊的母親，對兒子“此去便永不回”的決定，竟連一絲著急都沒有。

他們的泰然，在我眼里只剩刺骨的漠然。

我攔不住秦冬秋，一時氣急報了警！

但沒有能立案。

民警是負責的，只是秦冬秋早已完成義務教育，往后的去留，本就由他自己做主。他鐵了心要走，誰也攔不住。

但我求助警察的舉動，反倒加速了父母的離開。

父親連咳聲都沒了。不是病好了，是虛弱得連出聲的力氣都沒了。

必須趁他還有些微動靜時及時吸凈痰血，不然很可能一口氣喘不上來，直接【過去】！

除了吸痰，父親久臥在床，極容易生褥瘡，我得每兩小時幫他翻一次身。累是真的累。

為了父親，我打算先休學，和母親輪流照看他。

學已休了，沒有輪流！

——因為母親從來就沒有離開過父親半步！

而她的照看，真只是看！母親坐在、倚在、躺在父親的邊上，眼神定定地落在父親身上......

有時，我從藥店買來對癥的藥想喂父親吃，母親伸手攔??；往往這時，才驚覺她是一個會動的活人。

不治理亦不離棄。很謎！

“為什么？！”我忍不住質問母親，甚至覺得她也跟著病了。

母親不答，沒有任何回應，只是一味地注視著父親……

奪舍了？

我對母親、對全家人的困惑，在短短幾天里到了頂點。

（也是這時，我鐵了心往后要學醫；父親肯定是病了！母親也是病得不輕。連弟弟秦冬秋怕也是犯了什么中二病才鬧出那么些古怪事?？晌覍λ麄兊摹静　恳粺o所知！束手無策！唯有學醫，或許有機會弄明白吧。）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日子漫長，時光卻吝嗇。

這天，日落星稀!人間浸在暮色里，山河已有了秋意。父親的精神突然好了起來，他的眼神亮得驚人。

見父親有了變化，母親也改了模樣：

她推開了久閉的窗戶，讓久違的陽光和新鮮空氣漫進屋子；

然后開始收拾房間，不是隨便歸置、而是仔仔細細地清理清潔。她銷毀許多東西！

做完一切，母親換上一條異域風格的漂亮裙袍，還化了淡淡的紅妝。

打扮后的母親清麗秀致、閑雅溫婉！眉梢眼角之間滿是對父親的款款深情……

一直躺著看妻子忙碌的父親，沒再咳嗽，神態像得病前那般平和，還很松弛。

我心里一陣歡喜，篤定這就是好轉，一定是好轉！

“小韻，我和你父親要先走一步了，別怪我們?！倍嗳諄?，母親第一次主動開口，聲音非常溫柔像輕風，卻瞬間打碎了我的幻想。

我還在發呆時，母親不知從哪兒弄來一輛廂式貨車——原來她會開車？

“我們走后，這房子和剩下的錢物你處理就好，這些都是小事。關鍵是你要護好自己，藏好自己，把人生當一場隱修，離人群遠些，一個人也可以走下去的。”母親交代完，便彎腰抱起父親，動作輕快地上了車。

若不是親眼所見，我絕想不到外表纖弱的母親，竟有這般力氣。

“你們要去哪兒？我跟你們一起！”我慌忙追上去。

“不行。”母親拒絕得干脆，卻不說原因。

上車前，她最后一次輕輕摸了摸我的臉，又一寸一寸、從頭到腳的仔細打量我，末了，帶著驚嘆又感慨的語氣說：“這標準！真標準?！?

標準？

不該是標致嗎？

雖說我離真正的美人還差得遠，可形容模樣，總該用“標致”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