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食就是命脈啊...“扶蘇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青瓷酒杯，杯壁上凝結的水珠順著他的指尖滑落。庭院里蟬鳴漸弱，暮色給每個人的輪廓都鍍上一層金邊。

陸小凡看著太子殿下緊鎖的眉頭，知道這位仁厚的儲君正在憂心國事。他夾起一片涮得恰到好處的黃喉，在蒜泥香油碟里蘸了蘸：“大哥別急，這事兒得從頭說。“

“先說清楚，小冰河可不是專找大秦麻煩。“陸小凡放下筷子，手指在桌面上畫了三個波浪，“就像潮起潮落，歷史上已經有過兩次。第一次是商紂王那會兒...“他說著突然卡殼，偷瞄了眼嬴政，“呃...就是前朝末年。“

嬴政正嚼著毛肚，聞言冷哼一聲，腮幫子鼓得像只倉鼠。扶蘇連忙遞上帕子，趁機岔開話題：“那第二次呢？“

“春秋戰國那百來年。“陸小凡掰著手指細數，“水災十九次，旱災二十八次...“說到地震時，院角的燈籠突然晃了晃，嚇得陸以以差點打翻醋碗。

陰嫚悄悄從廂房探出頭，看見父皇和兄長專注的神情，又縮回陰影里。她指尖繞著衣帶，耳朵卻豎得老高。

“最要命的是漢朝。“陸小凡壓低聲音，“一百七十六年里，天災八百二十一次。“話音剛落，嬴政手里的酒樽“當啷“砸在桌上。

“多少？！“皇帝陛下的吼聲驚飛了槐樹上的麻雀。扶蘇急忙按住父親青筋暴起的手背，自己卻也不自覺加重了呼吸。

陸小凡摸摸鼻子：“所以小冰河是從前朝開始，到漢朝...咳咳...“他突然意識到說漏嘴，趕緊往鍋里下了盤鴨血轉移話題。

嬴政瞇起眼睛，胡須上還沾著粒花椒：“你小子剛說'漢朝'？“

“這個嘛...“陸小凡干笑兩聲，突然指向天空，“看！飛碟！“當然沒人抬頭，他只好訕訕地搓手，“總之就是很久以后的事...“

扶蘇適時解圍：“那小冰河成因是？“他問得認真，眼角卻瞥見陸小凡偷偷把父皇最愛吃的蝦滑撥到自己碗里。

“這個啊...“陸小凡撓撓頭，“后世也沒完全搞明白。“他隨手拿起個土豆比劃，“可能是地球自己轉歪了...“又指指將落的夕陽，“也可能是太陽打噴嚏。“

嬴政和扶蘇面面相覷，活像聽天書的蒙童。遠處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音，暮色漸濃的庭院里，銅鍋咕嘟咕嘟冒著泡。

“簡單說就是...“陸小凡突然拍案而起，嚇得扶蘇筷子上的牛肉丸掉回鍋里，“天要冷了！地要凍了！莊稼要遭殃了！“

這通吆喝把廂房里的陰嫚都逗笑了，又趕緊捂住嘴。陸以以正巧端著新切的羊肉過來，看見少爺手舞足蹈的樣子，差點把托盤摔了。

“那...“扶蘇突然抓住陸小凡手腕，“地球是什么球？能讓它別轉嗎？“他問得誠懇，眼神清澈得像求知的學生。

陸小凡張著嘴僵在原地，活像被雷劈中的蛤蟆。嬴政趁機撈走最后一片肥牛，嚼得嘖嘖有聲。

“這個嘛...“陸小凡扶額，“地球就是我們踩的這塊地...“他跺了跺腳，“其實是個飄在空中的大球。“

“荒謬！“嬴政拍案而起，震得鍋里的紅油直晃，“《周髀算經》明明說...“話沒說完就被辣椒嗆得直咳嗽。扶蘇連忙遞上帕子，卻也被辣味熏出眼淚。

陸小凡趁機溜到院角，從系統空間摸出個地球儀。回來時看見父子倆正就著啤酒吞蜂蜜解辣，場面滑稽得像演滑稽戲。

“您看這個。“他把地球儀往桌上一放，手指輕輕撥動，“我們就在這個位置。“指尖點在中原地區。

嬴政湊近觀察，鼻尖幾乎貼上彩繪的球面。扶蘇突然指著某處：“這畫的是海？為何水沒流下去？“

“因為有地心引力啊！“陸小凡脫口而出，隨即在兩人茫然的目光中敗下陣來，“呃...就像磁石吸鐵...“

解釋越描越黑，最后他舉手投降：“這樣，等天黑了我用天文望遠鏡給您二位看月亮，上頭的環形山能證明地球是圓的。“

聽到“望遠鏡“三字，陰嫚忍不住往前挪了半步，繡鞋踩到枯枝發出“咔吧“一聲。嬴政銳利的目光掃過廂房陰影，嚇得女兒趕緊縮回腳。

“先說回正事。“陸小凡敲敲鍋沿喚回注意力，“應對小冰河就兩招——保暖和吃飽。“他說著突然起身，“等我拿個東西。“

趁他離席，嬴政迅速把剩下的蝦滑倒進兒子碗里。扶蘇剛要推辭，卻見父皇豎起食指抵在唇前，眼神狡黠得像偷腥的貓。

陸小凡抱著個陶罐回來，神秘兮兮地打開：“這是辣椒醬，冬天吃渾身發熱...“話沒說完就被嬴政搶去聞，結果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取暖可以用火炕和煙囪爐。“陸小凡邊拍嬴政后背邊解釋，“爐子用鐵皮做煙道，實在不行就用黃泥糊竹筒...“

扶蘇突然插話：“北方確實用火炕，但鐵器昂貴...“他眉頭又皺起來，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沿。

“所以才說要用土豆啊！“陸小凡突然從鍋里撈出一片煮得透明的土豆，在燭光下像塊黃玉，“這寶貝畝產二十石起步！“

“多少？！“嬴政的吼聲震得燈籠亂晃。扶蘇手里的酒樽“咣當“掉在地上，琥珀色的液體慢慢滲入青磚縫隙。

陸小凡變戲法似的又摸出個生土豆：“不挑地，耐旱寒，葉子還能喂豬。“他掰開土豆，乳白的漿液沾在指尖，“蒸煮烤炸都行，存地窖能吃一整年。“

嬴政顫抖著手接過，像捧著傳國玉璽。扶蘇突然單膝跪地：“陸先生若能推廣此物，扶蘇代天下百姓...“話沒說完就被陸小凡拽起來。

“別別別！“他慌得直搓手，“我這還有玉米、紅薯...“說著從袖袋里掏出個布包，種子嘩啦啦灑在桌上。

嬴政突然一把抓住他手腕，力道大得嚇人。陸小凡吃痛抬頭，看見皇帝眼中閃爍的水光，一時怔住。

“小凡...“嬴政聲音沙啞，“朕年少時...“話到嘴邊卻變成一聲嘆息。扶蘇默默握住父親另一只手，三人影子在暮色中融成一團。

廂房傳來細微的抽泣聲，陰嫚透過窗欞望著父皇佝僂的背影，突然發現他鬢角又多了幾絲白發。

“其實還有第三招。“陸小凡輕聲打破沉默，“修水利抗干旱，比如都江堰...“他突然住口，因為嬴政和扶蘇的表情活像見了鬼。

“你怎知蜀郡太守的奏報？“嬴政瞇起眼睛，“李冰的工程圖昨日才到咸陽...“

陸小凡額頭沁出冷汗：“這個...史書...啊！月亮出來了！“他兔子似的竄向廂房，“我拿望遠鏡去！“

望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扶蘇若有所思：“父皇，他說的都江堰...“

“明日召李斯議事。“嬴政抹了把臉，又恢復帝王威儀，只是手里還緊攥著那個土豆。

這時陸小凡扛著個銅管狀的物件回來，后面跟著抱三腳架的陸以以。陰嫚終于忍不住走出來幫忙，低垂著頭不敢與父兄對視。

“來來來，看這個！“陸小凡熟練地架好望遠鏡，調整焦距時金屬部件發出清脆的咔嗒聲，“陛下先請。“

嬴政湊近目鏡時，扶蘇緊張地攥住衣角。突然皇帝倒吸一口涼氣：“這...這坑坑洼洼的是...“

“月亮上的環形山。“陸小凡輕聲解釋，“證明我們腳下的大地確實是個球。“

扶蘇迫不及待地接替父親，看完后整個人都在發抖：“那些黑影是...“

“月海，其實是平原。“陸小凡轉動望遠鏡，“再看那邊，木星和它的衛星...“

陰嫚趁眾人不注意，也偷偷湊近目鏡。月光在她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映得睫毛像沾了銀粉。陸小凡看著她專注的側臉，突然覺得心跳漏了半拍。

“妙哉！“嬴政突然大笑，驚飛了棲息的夜鳥，“傳旨！明日設司天監，設太子麾下！“他轉身重重拍陸小凡肩膀，“你小子當監正！要是不愿意上早朝，變不去了。“

陸小凡被拍得齜牙咧嘴，還沒答話，肚子突然“咕“地一聲響。眾人這才發現火鍋早就熄了火，浮著紅油的湯面上結了一層白脂。

“我去熱鍋！“陸以以小跑著去端銅鍋，陰嫚默默跟上幫忙。兩個姑娘在廚房里忙碌的身影，被月光投在窗紙上，像幅水墨剪影。

扶蘇望著星空突然問道：“小凡，那些星星上...也有人嗎？“

陸小凡正往鍋里下新的食材，聞言頓了頓：“或許吧。“他撒了把香菜，“就像辣椒原產美洲，土豆來自安第斯山...天下之大，超乎想象。“

嬴政若有所思地摩挲著酒樽，月光給樽上的蟠螭紋鍍了層銀邊。夜風拂過庭院，帶著未散盡的火鍋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