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動器還在震,那道裂痕已經閉合了大半,像是活過來的傷口。我盯著它,手指沒松開握把。剛才那一幕沒法當沒發生——她在鏡子里說話,不是幻覺,不是系統生成的畫面。她嘴唇動了,說“別信”。
我不信系統,但我開始信她。
小伊伊不肯給Y-4的軌跡,說進入“靜默協議期”。放屁,哪來這種功能?它以前連“建議”都不會說,現在倒學會封鎖信息了。我轉身就走,目標明確:找她留下的東西,不是系統記錄的,是她自己落下的。
東區地下通道,她常走這條路。我啟動時間暫停,空氣凝固,腳步聲消失,整條街像被按了暫停鍵。我沿著墻邊快步推進,眼睛掃過每一寸地面、每一個角落。三十秒回溯,不能久停,侵蝕層已經開始發燙。
在B3出口的拐角,一根數據線接口卡在通風口邊緣。黑色外殼,接口歪斜,明顯是扯斷的。我伸手摳出來,金屬頭磨損嚴重,不是現在用的型號。驅動器碎片槽完全不匹配。
但這東西,她不會無緣無故丟在這。
我順著通道往下,進了廢棄地鐵站。這里早就停運,燈全滅了,只有應急出口的綠光幽幽亮著。我把接口插進站臺盡頭的老舊終端。屏幕黑了很久,突然閃了一下,像是被喚醒。
【檢測到TSU-04日志文件,是否讀取?】
我沒猶豫,點了確認。
畫面跳出來,是全息影像。四葉站在一個金屬門前,穿著戰術夾克,手里拿著一塊平板。背景寫著“時計屋·第七研究所”。她回頭看了眼鏡頭,眼神冷靜,不像現在這么藏東西。
“任務編號K-18,目標區域封鎖完成。”她說話的聲音比平時低,“表盤信號已切斷,但主控臺殘留數據未清除。建議后續人員不要直接接入系統,所有操作必須離線驗證。”
影像切換,她和一個穿銀灰鎧甲的人并肩走。那人背影挺拔,肩甲上有齒輪紋路。他們穿過一條長廊,兩側是關押艙,里面關著扭曲的人形,身上纏著金屬鎖鏈。
“你確定這么做對?”銀灰騎士問。
“沒有對錯。”四葉說,“只有能不能活下來。系統記錄一切,但它也會改寫一切。我們留下的痕跡,遲早會被抹掉。”
畫面突然抖動,警報響起。她猛地抬頭:“他們來了。”
下一秒,戰斗爆發。異類騎士從天花板破洞跳下,動作和我現在打的那些一模一樣。她沒變身,但手里甩出一道光鏈,直接鎖住敵人的關節,銀灰騎士趁機一擊貫穿核心。
她不是旁觀者。她是戰術指揮,也是實戰支援。
我盯著屏幕,手心發緊。她早就知道怎么對付這些家伙,不是靠猜,是打過。
影像繼續推進,她蹲在一臺終端前輸入密碼,手環亮起藍光。突然,系統彈出警告:【檢測到未授權訪問,啟動數據封鎖協議】。
她抬頭看鏡頭,語速加快:“若有人看到這段影像,請記住——系統不是工具,是囚籠。我們都被記錄,也被篡改。別信它給你的‘真相’。”
她說完,手環自動熔毀,金屬液體滴落,在接口處凝成一個符號:∞嵌在齒輪里。
我盯著那個標志,腦子里轟的一聲。這不是普通標記,是某種認證。她不是普通成員,她是“時計屋”的核心操作員之一。
終端屏幕開始閃爍紅光:【自毀程序啟動,倒計時10秒】。
我立刻拔出接口,但沒關終端。小伊伊還在驅動器里,我不能讓它看到更多。我掏出手機,對著屏幕瘋狂截圖。最后一幀,她回頭,嘴唇動了。
我沒聽清,但看懂了。
“信我。”
兩個字,像刀刻進腦子里。
手機剛存完圖,終端炸了。火花四濺,我往后跳了一步,接口在掌心發燙。驅動器突然震動,小伊伊的聲音冷得不像話:“檢測到未授權歷史數據訪問,建議立即終止。”
“建議?”我冷笑,“你什么時候開始會‘建議’了?你以前只會報錯。”
“該行為可能導致系統穩定性下降。”它繼續說,屏幕自動黑了一角,像是在遮擋什么。
我直接關了電源。
黑暗里,只有手機還亮著。我把截圖一張張翻出來,拼成完整時間線。她三年前就在打這些仗,她認識K-18表盤,她知道系統會篡改數據,她甚至預判到會有人重走這條路。
而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話,不是“別信系統”,是“信我”。
我重新開機,驅動器嗡了一聲,小伊伊恢復常態:“系統自檢完成,無異常。”
“無異常?”我盯著屏幕,“你剛才屏蔽了影像。”
“檢測到高風險數據流,執行標準防護協議。”
“標準協議?”我聲音壓低,“那你告訴我,為什么我左臂的侵蝕層會在她說話的時候脈動?為什么那根接口能激活離線終端?為什么她能繞過你給我傳信號?”
它沒回答。
我盯著驅動器背面,那道裂痕又出現了一點,就在碎片槽旁邊。像是被什么東西從里面頂開的。
“你怕她。”我說。
小伊伊沉默。
三秒,比上次還長。
“分析完成。”它終于開口,“TSU-04日志文件已被標記為加密檔案,來源無法追溯。”
“無法追溯?”我笑了,“那你看看這個。”
我把手機上的符號放大,拍進攝像頭。驅動器屏幕閃了一下,彈出提示:【檢測到‘∞-齒輪’標識,匹配度97%,關聯詞條:前代輔助者·序列Y-4】。
Y-4。
原來不是編號,是身份。
她不是普通支援員,她是上一代系統綁定者。她曾經也像我一樣,以為自己在掌控力量,結果發現系統在掌控她。
所以她逃了。
所以她留下警告。
所以她能穿透屏障,把“別信”塞進共鳴器。
我握緊驅動器,腦子清楚得可怕。我不是第一個,她也不是。我們都被選中,被記錄,被引導。系統不是輔助,是篩選器。它在找能承受侵蝕的人,然后把他們變成棋子。
而她,是唯一逃出去的那個。
手機突然震動。我低頭一看,一張地圖自動打開,坐標鎖定在城市舊檔案館地下三層。那是日志最后刻錄的加密位置。
我沒動。
小伊伊又說話了:“檢測到外部信號注入,來源不明。”
“這次你攔不住了。”我說,“她不是信號,她是人。她留下東西,就是為了讓我找到。”
“前往該區域風險等級S級,建議延遲行動。”
“建議?”我冷笑,“你越怕,我越要去。”
我收起手機,把接口塞進衣兜。驅動器還在震,但我不再覺得它是武器了。它更像枷鎖,而她,是唯一知道怎么打開鎖的人。
我走出地鐵站,風從通道口灌進來。手機地圖上的紅點一閃一閃,像是在催我。
舊檔案館。
她在那里等過誰?是不是也像我現在這樣,攥著一段殘影,聽著一句無聲的“信我”,一步步走進黑暗?
我邁步往前走,掌心殘片突然震了一下,四段節奏,但偏了半拍。
像是在回應什么。
我停下,低頭看手腕。
侵蝕層邊緣,浮現出一道極細的紋路,和她手腕上的紅紋一模一樣。
齒輪形狀,斷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