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頻尖銳的聲吶脈沖,如同無形的絞索,一圈圈纏繞住“浪里燈”和船上垂死掙扎的老人。幾條巨大的灰鯖鯊影在墨黑的海水中若隱若現,流暢的身軀劃開波浪,背鰭如同死神的鐮刀,在翻涌的浪沫間時隱時現。它們并不急于進攻,只是冷酷地、高效地環繞著獵物,縮小著包圍圈,冰冷的鯊眼中只有對血腥的原始渴望。
船側傳來的那聲悶響和摩擦感,讓陳四海瞬間明白——金鱗馬鮫也感知到了鯊群的威脅!剛才那一下撞擊,是巨魚在試圖利用船體擺脫或者警告這些貪婪的掠食者!但這無疑加劇了鯊群的躁動。
必須立刻解決鯊魚!否則不等耗死巨魚,他和他的船就會被這群海中惡狼撕碎!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和劇痛。陳四海掙扎著從冰冷刺骨的海水中爬起,海水順著他的衣角嘩嘩流淌。他踉蹌著撲向船艙一角,那里固定著一柄沉重的、頂端帶著鋒利倒刺的魚叉。冰冷的金屬握柄入手,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支撐感。
他沖到船邊,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最近的一條正在加速逼近的灰鯖鯊!那畜生在水下的速度快的驚人,只留下一道模糊的灰影和攪動的白色水花!
就是現在!
陳四海喉嚨里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如同受傷野獸的嘶吼!他腰腹發力,身體猛地前傾,右臂肌肉賁張,將全身殘存的力量連同肩膀撕裂的劇痛一起灌注于手臂!沉重的魚叉帶著破水的厲嘯,如同復仇的標槍,狠狠扎向那道水下的灰影!
“噗嗤!”
入肉的悶響隔著海水傳來!力道大得魚叉柄在他手中劇烈震顫!海面上瞬間爆開一團迅速擴散的暗紅色血霧!
“嗷——!”
被刺中的灰鯖鯊爆發出痛苦的翻滾,攪起大片浪花!濃烈的血腥味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引爆了周圍虎視眈眈的鯊群!其他幾條灰鯖鯊不再猶豫,如同離弦之箭,瘋狂地撲向受傷的同伴和那片翻騰的血水!
慘烈的同類相殘在船邊上演!受傷鯊魚的哀嚎、利齒撕咬皮肉的恐怖聲響、翻涌的血浪……構成了一幕地獄般的景象。
陳四海劇烈喘息著,靠在濕冷的船舷上,握著魚叉的手臂不受控制地顫抖。剛才那一擲幾乎耗盡了他最后的爆發力。虎口的撕裂傷、肩膀的劇痛、脫水的眩暈和刺骨的寒冷如同潮水般再次將他淹沒。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群瘋狂的鯊魚在船邊撕咬翻滾,祈禱著它們的自相殘殺能多持續一會兒,祈禱著血腥味不要引來更遠處黑暗中潛藏的掠食者。
暫時逼退了鯊群,但船體依舊被繃緊的魚線牽引著,在漆黑的海面上緩慢地移動。船艙里的水已經漫到了大腿根,每一次移動都發出沉重的、令人絕望的嘩啦聲。這條老船,如同他一樣,隨時可能散架沉沒。
“嗬…嗬…”陳四海喘著粗氣,冰冷的海水浸泡著下半身,帶走所剩無幾的體溫。他摸索著抓住那根依舊死死勒在掌心、深深嵌入血肉的魚線。滾燙的疼痛感已經麻木,只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沉重。
他望向黑暗深處,魚線延伸的方向。那里,是那個與他纏斗了一天一夜的恐怖對手。隔著無邊的黑暗和冰冷的海水,他仿佛能感受到那巨大生物同樣沉重的呼吸和磅礴的生命力在流逝。它也在掙扎,也在流血,也在承受著鯊群的威脅。
“老…伙計…”陳四海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在呼嘯的海風中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他對著黑暗,對著那無形的龐然大物,更像是自言自語,帶著一種奇特的、近乎平等的疲憊和敬意,“…你我都…只剩這把…老骨頭了…”
他頓了頓,積攢著力量,嘴角咧開一個近乎猙獰的弧度,渾濁的眼底爆發出最后的不屈火焰:
“…看誰…先散架!”
仿佛是為了回應他的挑釁!
“嘣——!!!”
掌心緊握的魚線猛地傳來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到極致的拖拽力!這一次不再是試探,不再是僵持,而是帶著毀滅一切意志的終極沖鋒!
金鱗馬鮫,這深海的王者,在失血和鯊群的刺激下,爆發出了它最后的、也是最恐怖的力量!它不再試圖深潛擺脫,而是選擇了最狂暴的方式——正面摧毀!
“轟隆——!!!”
一聲沉悶到撼動靈魂的巨響從船底傳來!整個“浪里燈”如同被一柄無形的萬噸巨錘從下方狠狠擊中!船體發出一連串令人毛骨悚然的、木板斷裂的“咔嚓”脆響!龍骨!是龍骨斷裂的聲音!
巨大的沖擊力讓船身瞬間向上拋起,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向下砸落!船艙里冰冷的積水如同炮彈般向上激射,狠狠撞在艙頂!陳四海整個人被拋飛起來,重重撞在濕滑的桅桿上!眼前金星亂冒,喉頭一甜,一口滾燙的鮮血猛地噴了出來!
“浪里燈”的船尾肉眼可見地向下傾斜!冰冷的海水如同決堤的洪流,瘋狂地從船尾新出現的巨大裂口涌入!
船,要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