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那“量產否？需多少銀兩、幾多時日？”的問話，如同重錘落地，砸在校場每一個人的心上?？裣埠驼鸷尺^后，最現實、最冰冷的問題擺在了面前。

徐達和湯和火熱的目光也瞬間冷靜下來，緊緊盯住朱辰。是啊，如此精巧霸道的火銃，打造一支樣槍恐怕就已耗盡巧匠心血，若要成百上千…乃至裝備全軍…那得耗費多少工時？多少銀錢？想想就讓人頭皮發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朱辰身上，等待他的答案。夜風吹過，帶著硝煙和一絲寒意。

朱辰臉上并無難色，反而露出一絲早已料到的淡然。他并沒有直接回答銀兩和時日，而是轉身，指向不遠處燈火通明的工坊區域。

“陛下，二位國公，請隨我來。”

他當先引路，朱元璋微微皺眉，與徐達湯和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疑惑，但還是邁步跟上。毛驤一揮手，錦衣衛立刻無聲地擴大警戒圈，將整個工坊區核心地帶隔離出來。

進入一座明顯是新搭建的、異常寬敞的工棚。里面同樣燈火通明，但氣氛卻與校場截然不同。沒有即將成功的興奮，只有一種艱難的、磕磕絆絆的摸索。幾名老匠戶正圍著一些半成品的燧發槍零件發愁，旁邊散落著一些手工銼刀、鑿子，以及幾個因為精度不達標而報廢的擊發機構。

“陛下請看?！敝斐侥闷鹨粋€報廢的、略有瑕疵的擊錘，“此物，需與撞針嚴絲合縫，誤差不得超過一根頭發絲的粗細。否則，要么無法擊發，要么無力引火?！?

他又拿起一根初步鉆鑿出的槍管毛坯：“內壁需光滑如鏡，且直徑必須上下一致，稍有偏差，彈丸出去便會不知飛向何處，甚至可能卡膛炸裂?！?

他的手指劃過那些粗糙的工具：“依靠老師傅的手藝和這些工具，打造一支樣槍，窮盡數人之力，耗時十余日，或可勉強成功。但要想量產…”

朱辰搖了搖頭，語氣斬釘截鐵：“絕無可能！且造出的每一支銃性能皆不相同，有的精準，有的卻是廢鐵，于大軍征戰，貽害無窮！”

朱元璋的臉色沉了下來。徐達和湯和也是眉頭緊鎖，他們都是帶兵的人，太知道兵器制式不一、質量參差的惡果了！

“那…那該如何是好？”湯和忍不住問道，聲音干澀。難道這神器，終究只是鏡花水月？

“故，欲量產神器，先造‘造神器之器’！”朱辰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在工棚之內！

【寰宇知識圖譜】再次被動激發！關于早期工業母機——特別是用于加工槍炮的簡易鏜床、銑床的原理和結構圖，在他腦中飛速組合、優化，并被世界規則修正為以明朝目前材料和技術水平能夠實現的極限形態！

他猛地走到工棚內一塊巨大的、平整的黑板前（水泥燒制，用石灰塊書寫），抓起一大塊石灰。

“陛下，此乃解決之道！”

話音未落，他手臂揮動，石灰塊與黑板摩擦發出急促的“吱嘎”聲！

一幅結構復雜、卻又透著一種奇異機械美感的圖形，迅速在他筆下呈現！

那是一個利用水力驅動巨大輪盤，通過一系列齒輪、曲柄、連桿轉換，帶動一個裝有堅硬鏜刀（鉆石或硬鋼）的主軸，進行精確旋轉和平移運動的裝置草圖！

“此物，名為‘水力精密鏜床’！”朱辰聲音激昂，蓋過了石灰的摩擦聲，“專用于鏜削槍管、炮管內壁！只需設定好尺寸，水力不絕，它便可日夜不休，鏜出的內壁光滑如鏡，尺寸如一，絕無偏差！”

不等眾人從這奇思妙想中回過神，他手下不停，又是一幅圖躍然板上！

這次是一個結構稍異，但同樣利用水力，帶動多種形狀的硬質銑刀進行旋轉切削的裝置！

“此乃‘水力萬能銑床’！”朱辰的聲音如同帶著魔力，“可用于銑削槍機、擊錘、扳機等所有復雜形狀的零件！同樣尺寸精準，可批量復制！”

他扔下石灰塊，轉身面向已然目瞪口呆的朱元璋、徐達、湯和以及那些聽得如癡如醉又滿頭霧水的工匠們。

“手工打造，乃是‘術’！而此二物，乃是‘法’！是‘道’！”朱辰目光灼灼，“有了它們，便可擺脫對個別大匠手藝的依賴！只需普通匠人按照流程操作，便能源源不斷地生產出精度如一、性能穩定的合格銃管和零件！”

“屆時，量產燧發槍，方有可能！此乃工業之基，量產之母！故可稱其為——‘工業母機’！”

工業母機！造神器之器！

這個概念，對于朱元璋、徐達、湯和，甚至對于那些工匠而言，都太過超前，太過震撼！

這已經超越了單純造一件厲害兵器的范疇，這是在構建一套全新的、前所未有的生產體系！

朱元璋的呼吸再次變得粗重起來。他不懂那些復雜的機械原理，但他聽懂了兩件事：一，沒有這“母機”，燧發槍就無法大量裝備。二，有了這“母機”，就能源源不斷造出好槍！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黑板上那兩幅充滿了力量感和精密感的草圖，仿佛看到了無數精良的火銃正從這奇妙的機器中流淌而出，武裝起他的大明雄師！

徐達猛地一拍大腿，虎目放光，激動得聲音發顫：“妙??！陛下！若真有此等機器，何愁我軍不強？！這是…這是從根本上變了法子??！”

湯和也是連連倒吸涼氣，看著朱辰的眼神如同看神人：“這…這腦子是怎么長的？！竟能想出這等…這等造化之器？！”

工匠們更是聽得目眩神迷，雖然很多細節不懂，但“精度如一”、“批量復制”、“日夜不休”這些詞，如同驚雷般劈開了他們固有的認知！原來…東西還可以這樣造？！

朱元璋胸膛劇烈起伏，眼中各種情緒瘋狂翻涌：極度渴望、難以置信、以及那永遠無法驅散的、對朱辰能輕易拿出這種顛覆性東西的深深忌憚！

這東西的重要性，甚至可能超越了燧發槍本身！

他猛地抬頭，目光如炬，死死盯住朱辰，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調撥！宮內珍藏的百煉精鐵、最好的水力匠戶，全部調給你！朕不管這‘母機’有多難造！給你三個月！三個月內，至少要給咱造出十架這樣的…母機出來！”

他要知道，這工業之基，是否真的能在這大明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