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鏈拖動的聲響在空曠的超市里回蕩，像有人用指甲刮過生銹的鐵板。林峰握緊消防斧，后背貼著冰冷的貨架，一步一步挪向倉庫——那里的鐵門鎖著，但門板在微微震動，顯然是被從里面撞得松動了。

“蘇曉？”他試探著喊了一聲，聲音在喉嚨里打顫。后頸的灼痛突然加劇，青黑色的紋路像活過來的蛇，順著脖頸往臉頰蔓延，視線里的紅霧開始扭曲，仿佛有無數張人臉在霧氣中沉浮。

倉庫里沒有回應，只有鐵鏈持續撞擊鐵門的悶響，一下，又一下，帶著某種偏執的規律。

林峰的心跳越來越快。他知道蘇曉的鎮靜劑劑量已經嚴重超標，那支最后的藥劑在凌晨時就用完了，現在的她，很可能已經徹底變異。可剛才的聲音太輕了，不像是“坦克”那種重型變異體的力量，倒像是……有人在用手慢慢拉動鐵鏈。

他摸到門邊的消防斧，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倉庫門——

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僵住。

蘇曉還被鐵鏈捆在柱子上，但她沒有像預想中那樣嘶吼撲來。女孩蜷縮在地上，頭埋在膝蓋里，肩膀微微顫抖，發出壓抑的嗚咽。鐵鏈松松垮垮地拖在地上，鎖扣處有明顯被撬動的痕跡，顯然是她自己弄開的，卻沒有逃跑的意思。

“蘇曉？”林峰放低消防斧，小心翼翼地走近，“你……還好嗎？”

女孩緩緩抬起頭，臉上滿是淚痕，渾濁的眼睛里竟然閃過一絲清明。“林……林峰哥……”她的聲音嘶啞破碎，像是砂紙磨過木頭，“我好難受……身體里像有火在燒……”她的指甲深深掐進自己的胳膊，留下幾道血痕，“我不想變成怪物……求你……殺了我吧……”

林峰的心臟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疼得喘不過氣。他看到女孩口袋里露出的巧克力包裝——那是他臨走前塞給她的，現在已經被捏得變形，黏糊糊的糖汁從口袋里滲出來，沾在她的牛仔褲上。

“別胡說。”他蹲下身，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我們會找到解藥的，趙大爺說社區醫院里可能有鎮靜劑，我們去拿藥，好不好？”

蘇曉的眼神晃了晃，像是在努力理解他的話。過了幾秒，她突然劇烈地搖頭，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沒用的……我爸爸說過……T病毒一旦擴散到心臟……就再也回不來了……”她抓住林峰的手腕，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肉里，“你看我的手……”

林峰低頭看去，女孩的手背已經浮現出青黑色的網狀紋路，像結冰的河面，正緩緩往小臂蔓延。那是病毒擴散的征兆，趙剛的日記里提到過。

“還有時間。”他掰開蘇曉的手指，從口袋里掏出那把撿來的瑞士軍刀，割開自己的指尖，擠出一滴血滴在她的手背上，“你看，我也被感染了，但我們都還清醒著。只要撐到安全區，一定有辦法。”

血珠在蘇曉手背上暈開，接觸到青黑色紋路時，竟然發出輕微的“滋滋”聲。女孩的身體猛地一顫，眼神里的渾濁淡了幾分：“你的血……”

林峰也愣住了。他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但這無疑是個好兆頭。“看到了嗎？”他擠出一個笑容，“我們還有希望。”

蘇曉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他的指尖，眼神復雜。

就在這時，倉庫角落傳來一聲咳嗽——是趙剛醒了。老兵掙扎著坐起身，看到松脫的鐵鏈和蘇曉的手，臉色瞬間變得凝重：“她掙脫了？”

“是她自己松開的，”林峰急忙解釋，“她還有理智。”

趙剛皺著眉，視線掃過蘇曉手背上的血痕，又看向林峰的后頸，眼神沉得像要滴出水：“你的感染在加重，不能再拖了。”他撐著地面站起來，斷腿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現在就去醫院，我知道藥房的位置，或許能找到抗病毒血清。”

“那她怎么辦？”林峰看向蘇曉。

趙剛沉默了幾秒，從倉庫里找了根更粗的鐵鏈：“帶著她，用這個。”他的語氣不容置疑，“但如果她在路上徹底失控……”老兵沒有說下去，但手里的獵槍已經上了膛。

林峰點點頭，他明白趙剛的意思。

三人準備出發時，林峰把最后一塊壓縮餅干塞進蘇曉手里，又給她系緊了外套的扣子——女孩的身體很燙，像是在發高燒。“我們很快就回來，”他蹲下身，平視著她的眼睛，“別害怕。”

蘇曉沒有回應，只是死死攥著餅干，指節泛白。

鎖倉庫門的時候，林峰回頭看了一眼，女孩蜷縮在角落里，陽光透過鐵窗的縫隙落在她身上，鍍上一層詭異的金邊。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午后，蘇曉蹲在樓下喂流浪貓，也是這個安靜的樣子。

“走了。”趙剛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社區醫院在兩條街外，沿途要經過一個菜市場。趙剛拄著鋼管走在前面，獵槍隨時待命；林峰牽著捆著蘇曉的鐵鏈走在中間，女孩很安靜，只是腳步有些踉蹌；林峰時不時回頭看，警惕著周圍的動靜。

紅霧似乎比昨天更濃了，陽光穿不透厚重的霧氣，只能在頭頂形成一片模糊的光暈。街道上靜得可怕，只有他們的腳步聲和鐵鏈拖地的輕響，偶爾能聽到遠處傳來變異體的嘶吼，卻看不到影子。

“不對勁，”趙剛突然停下腳步，側耳傾聽，“太安靜了。”

林峰也感覺到了。往常這個時候，腐行者會在街道上游蕩，可今天連一只都沒看到，像是被什么東西驅散了。

“小心點，”他握緊消防斧，“可能有大家伙。”

蘇曉突然停下腳步，抬起頭嗅了嗅，眼神里閃過一絲驚恐：“血腥味……很濃……”

林峰和趙剛對視一眼，加快腳步拐過街角——眼前的景象讓他們瞬間僵住。

菜市場的入口堆滿了變異體的尸體，各種殘缺的肢體散落得到處都是，地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黑紅色粘液，踩上去像踩在爛泥里。最詭異的是，所有尸體的喉嚨都被整齊地劃開，像是被某種利器精準切割。

“是‘影刀’。”趙剛的聲音帶著寒意，“一種速度極快的變異體，專門獵殺同類，據說保留著生前的職業習慣——我在軍隊的資料里見過，它們以前大多是屠夫或外科醫生。”

林峰的后背沁出冷汗。他看向菜市場深處，那里的紅霧濃得像化不開的墨，隱約能看到一個瘦長的黑影在攤位間移動，手里似乎握著什么反光的東西。

“繞路走。”趙剛壓低聲音，拉著林峰往回退。

就在這時，蘇曉突然指著黑影的方向，身體開始劇烈顫抖：“是……是他……”

“誰？”林峰急忙問。

女孩的嘴唇哆嗦著，眼神里充滿了恐懼：“我爸爸……他的手術刀……”

林峰和趙剛同時愣住。

蘇曉的父親是七號研究所的研究員，怎么會變成變異體出現在這里？

黑影似乎聽到了動靜，猛地轉過身。陽光透過霧氣照在他身上，能看到那是個穿著白大褂的瘦高男人，手里握著一把閃著寒光的手術刀，嘴角掛著詭異的笑容。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蘇曉，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一步步走了過來。

趙剛立刻舉起獵槍，手指扣上扳機。

林峰握緊了消防斧，將蘇曉護在身后。他能感覺到女孩的身體在發抖，鐵鏈被她攥得死緊。

而他自己后頸的灼痛，突然變成了尖銳的刺痛，仿佛有什么東西要從皮膚里鉆出來。視線里的紅霧開始旋轉，那個穿白大褂的黑影在霧氣中扭曲變形，變成了無數張重疊的臉——母親的，劉嬸的，還有……他自己的。

“小心！”趙剛的吼聲將他拉回現實。

穿白大褂的變異體已經沖到了面前，手術刀帶著風聲劈向蘇曉的脖子。

林峰猛地推開女孩，自己用消防斧去擋。

“當”的一聲脆響，斧刃和手術刀碰撞在一起，震得他虎口發麻。

變異體的力氣大得驚人，而且動作快得離譜，根本看不清招式。林峰只能勉強格擋，很快就被逼得連連后退，后背撞到了攤位的鐵柱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蘇曉突然撲了上來，死死抱住變異體的胳膊，嘴里發出痛苦的嘶吼。她的眼睛已經徹底變成灰白色，青黑色的紋路爬上臉頰——她在強行壓制變異，用最后的理智拖延時間。

“開槍！”林峰嘶吼著，用消防斧頂住變異體的胸口。

趙剛沒有猶豫，扣動了扳機。

霰彈在變異體的胸口炸開，黑紅色的液體濺了蘇曉一身。但這東西似乎沒有痛覺，反而更加狂暴地揮舞著手術刀，狠狠扎進蘇曉的肩膀。

“啊！”女孩發出一聲慘叫，身體軟了下去。

“蘇曉！”林峰目眥欲裂，用盡全身力氣將消防斧插進變異體的喉嚨。

變異體的動作終于停了下來，身體緩緩倒下，手里的手術刀“哐當”掉在地上。

林峰立刻沖過去抱住蘇曉，女孩的肩膀在汩汩流血，臉色蒼白得像紙。“撐住，”他撕下外套給她包扎，聲音顫抖，“我們馬上到醫院了。”

蘇曉沒有回應，只是睜著灰白色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天空，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趙剛走過來，檢查了一下她的脈搏，臉色凝重：“她在變異，比之前更快。”他指了指不遠處的醫院大門，“就在前面，再堅持一下。”

林峰點點頭，抱起蘇曉往醫院跑。女孩很輕，像一片羽毛，可他卻覺得重如千斤。

后頸的刺痛越來越強烈，視線里的世界開始變成紅色。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只知道必須盡快趕到醫院。

醫院的大門近在眼前，玻璃門上貼著早已泛黃的“發熱門診”標識。

就在這時，蘇曉突然在他懷里動了動，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

“鐘樓……第四面……”

說完這句話，她的頭歪向一邊，徹底沒了動靜。

林峰的心臟猛地一沉。

她在說什么？

是密碼？還是別的什么？

他抬頭看向醫院的鐘樓，陽光正好從第四面鐘盤的缺口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歪斜的光斑，像一個沒有寫完的句號。

而懷里的蘇曉，手指正指著那個方向，指甲已經變得又尖又長，泛著青黑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