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的笑聲像生銹的鐵片在摩擦，從喉嚨深處滾出來，帶著令人牙酸的黏膩感。她被鐵鏈捆在貨架上，身體卻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青黑色的皮膚下，血管像蚯蚓一樣突突跳動，原本纖細的手指正在變長，指甲變得尖銳而彎曲，泛著金屬般的冷光。

“你看，我們都一樣了。”她歪著頭，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林峰的后頸，那里的紅腫已經蔓延到耳根，“紅霧很舒服，像泡在溫水里……為什么要抵抗呢？”

林峰握緊了消防斧，指節泛白。他能感覺到后頸的灼痛越來越強烈，像有無數只螞蟻在啃噬神經，眼前開始出現重影——母親倒在血泊里的樣子，劉嬸撲向老王的獠牙，還有蘇曉小時候扎著羊角辮、遞給他糖的笑臉，這些畫面混亂地交織在一起。

“閉嘴！”他低吼一聲，聲音卻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林峰。”趙剛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老兵舉著手術刀，手穩得像塊石頭，“她已經不是蘇曉了。”

鐵鏈突然發出刺耳的繃斷聲，蘇曉的手腕處肌肉賁張，竟硬生生將拇指粗的鐵鏈掙出一道裂口。她猛地抬起頭，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雙腿一蹬，整個人像炮彈一樣朝著林峰撲來。

“小心！”趙剛一把將林峰推開，自己卻被蘇曉撞在貨架上，手術刀脫手飛出。

林峰踉蹌著后退，眼睜睜看著蘇曉張開嘴，朝著趙剛的脖子咬去——她的犬齒已經變得又尖又長，沾著渾濁的涎水。

“蘇曉！”林峰嘶吼著撲過去，用消防斧的斧柄狠狠砸在她的側臉。

蘇曉被打得偏過頭，卻絲毫沒有退縮，反而更加狂暴地揮舞著手臂，尖銳的指甲在趙剛的胳膊上劃開三道血痕。老兵悶哼一聲，用盡全力將她推開，順勢從地上撿起獵槍，槍口死死抵住她的胸口。

“再動一下，我就開槍了。”趙剛的聲音冷得像冰，受傷的胳膊在微微顫抖。

蘇曉停下動作，歪著頭看著獵槍，突然咯咯笑起來：“開槍啊……打死我，你會后悔的……”她的目光掃過林峰的后頸，笑容變得詭異，“他也快了……很快就會變成我們的一員……”

林峰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識地摸了摸后頸。那里的皮膚已經燙得嚇人，青黑色的紋路像藤蔓一樣，順著脊椎往下蔓延。

“別聽她胡說。”趙剛的聲音有些發緊，他看了看林峰的后頸，眉頭擰成了疙瘩，“你比她被咬的時間晚，感染程度應該更輕。”

“輕？”蘇曉嗤笑一聲，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出的痰里混著暗紅色的血塊，“紅霧里的T病毒……會攻擊最活躍的細胞……年輕人，死得更快……”

林峰和趙剛同時愣住。

T病毒？她怎么會知道這個名字？

蘇曉似乎看穿了他們的疑惑，咯咯笑著說：“我爸爸……是七號研究所的……他告訴我的……”她的眼神突然變得渙散，像是在回憶什么，“他說……病毒會變異……會有第二階段……”

“第二階段是什么？”趙剛追問，語氣急切。

蘇曉卻不再回答，只是重復著那句話：“很快……你們就知道了……”她的身體突然劇烈抽搐起來，眼睛里的渾濁越來越濃，原本青黑色的皮膚開始泛起灰敗的死色。

“她快撐不住了。”趙剛的聲音有些沉重，“必須做個了斷。”

林峰猛地抬頭：“不行！她剛才提到了七號研究所，也許她知道解藥的線索！”

“線索能當飯吃嗎？”趙剛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我們現在連自己都保不住，留著一個隨時會變異的感染者，就是在玩火！”

“那你剛才為什么不直接殺了她？”林峰的聲音突然拔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怒，“你明明有機會！”

趙剛沉默了。他確實有機會，在蘇曉剛被捆起來的時候，他可以一刀結束她的痛苦，但他沒有——因為他從林峰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那種不愿放棄任何希望的執拗。

“倉庫里還有最后三支鎮靜劑。”趙剛最終妥協，聲音低沉，“只能暫時穩住她，最多撐兩天。兩天后，如果還找不到解藥，或者你的感染加重……”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很明顯。

林峰點點頭，心里卻像壓了塊石頭。他走到蘇曉面前，蹲下身，看著女孩痛苦扭曲的臉，輕聲說：“再忍忍，我們會找到解藥的。”

蘇曉的眼神已經變得空洞，只是機械地重復著：“快了……很快……”

林峰站起身，和趙剛一起，用更粗的鐵鏈將蘇曉捆在倉庫最里面的柱子上，那里有監控探頭，可以隨時觀察她的情況。趙剛注射了一支鎮靜劑，蘇曉的身體很快軟了下去，陷入了昏睡，但眉頭依然痛苦地皺著。

“你也休息一下吧。”趙剛拍了拍林峰的肩膀，“我守著，有情況叫你。”

林峰搖搖頭：“我不困。”他走到食品區，拿起一罐牛肉罐頭，卻沒什么胃口。后頸的灼痛越來越強烈，眼前的重影也越來越嚴重，母親的臉和蘇曉的臉不斷重疊，讓他一陣恍惚。

“你必須休息。”趙剛的語氣不容置疑，“感染病毒后，抵抗力會下降，疲勞只會加速變異。”他從貨架上拿了瓶牛奶，遞給林峰，“喝點東西，補充體力。”

林峰接過牛奶，卻沒有喝。他看著倉庫里昏睡的蘇曉，突然問：“趙大爺，你說……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紅霧，病毒，變異體……就像一場噩夢。”

趙剛靠在貨架上，點燃了一根撿來的煙，深深吸了一口：“我年輕的時候，參加過邊境沖突，見過比這更可怕的場面。戰爭，瘟疫，災難……人類總是在毀滅和重生之間徘徊。”他吐出一口煙圈，眼神有些迷茫，“也許這就是命運吧。”

林峰沉默了。他想起了母親燉的排骨，想起了汽修廠的老王，想起了那些曾經鮮活的生命，如今都變成了冰冷的尸體或嗜血的怪物。

“我不信命運。”林峰低聲說，握緊了手里的消防斧，“我只信我自己。”

他站起身，走到倉庫門口，看著外面猩紅的霧氣。后頸的灼痛還在持續，但他的眼神卻變得越來越堅定。

無論如何，他都要活下去，找到解藥，救蘇曉，也救自己。

就在這時，監控屏幕突然閃爍了一下，畫面變得模糊。林峰皺了皺眉，走過去查看，發現是攝像頭接觸不良。他剛想調整一下，屏幕上突然閃過一個黑影，速度快得像一陣風。

“那是什么？”林峰的心跳瞬間加速。

趙剛也湊過來看，臉色瞬間變得凝重：“是‘影子’，紅霧里最快的變異體，專門捕食落單的幸存者。”他指了指屏幕上的角落，那里有一灘新鮮的血跡，“它已經來過了。”

林峰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們不僅要面對倉庫里隨時可能變異的蘇曉，還要提防外面潛伏的危險。

而他自己，身體里的病毒，也在悄無聲息地蔓延。

夜，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