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血腥味像凝固的膠水,粘在鼻腔里揮之不去。林峰扶著墻壁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后頸的灼痛已經變成持續的麻木,青黑色的紋路爬過下頜線,在左臉頰畫出一道扭曲的弧線。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瑞士軍刀——刀刃上還沾著自己的血,剛才在藥房時,他用這把刀劃開皮膚,試圖用疼痛保持清醒。
趙剛的尸體還躺在走廊中央,幾只漏網的變異鼠正在啃食他的靴子,發出細碎的“咯吱”聲。林峰撿起地上的鋼管,用力砸向鼠群,那些小東西尖叫著逃竄,露出老兵沾滿血污的臉。他蹲下身,用袖口擦去趙剛嘴角的血跡,老人的眼睛還圓睜著,像是在凝視著什么。
“我會活下去的。”林峰低聲說,將趙剛的獵槍背在身上,又把那把陪伴老兵多年的消防斧別在腰后,“你的份,我一起算。”
走出醫院大門時,紅霧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露出灰蒙蒙的天空。菜市場的方向傳來翅膀拍打空氣的聲響,林峰抬頭望去,看到一只畸形的飛禽正盤旋在鐘樓頂端——那是變異后的蘇曉,她的膜狀翅膀在風中展開,像一塊破爛的黑布。
她沒有攻擊他,只是靜靜地盤旋著,像一個沉默的守護者。
林峰握緊了獵槍,轉身走進通往鐘樓的小巷。這里的地面覆蓋著一層粘稠的灰白色粘液,踩上去像踩在未干的水泥上,留下一個個清晰的腳印。粘液散發著淡淡的消毒水味,讓他想起蘇曉父親白大褂上的味道——那只“影刀”變異體的尸體已經不見了,地上只有一灘凝固的黑血,形狀像一只攤開的手掌。
“鐘樓的第四面鐘盤……”林峰默念著蘇曉昏迷前說的話,還有趙剛日記里提到的“安全區密碼”。他抬頭看向遠處的鐘樓,這座老式建筑的四面鐘盤都蒙著厚厚的灰塵,指針停留在不同的時刻,第四面鐘盤的玻璃碎了一塊,露出里面生銹的齒輪。
小巷盡頭突然傳來翅膀振動的巨響,一只體型巨大的變異蝙蝠撞破圍墻飛了進來,展開的翅膀幾乎遮住了整個巷口。它的眼睛像兩盞紅燈,死死盯著林峰,嘴里垂下的涎水在地上砸出一個個小坑。
是從醫院飛出來的那只巨型蝙蝠。
林峰立刻舉起獵槍,手指扣住扳機。這只蝙蝠的翅膀上還留著被獵槍霰彈擊中的傷口,顯然是追著他們來到了這里。
“砰!”
槍聲在小巷里回蕩,子彈擊中了蝙蝠的翅膀,帶起一片墨綠色的血霧。但這似乎只激怒了它,巨型蝙蝠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猛地俯沖下來,利爪帶著倒刺抓向林峰的頭頂。
林峰側身翻滾躲開,消防斧順勢劈向蝙蝠的翅膀。斧刃切開膜狀皮膚,發出類似撕裂布料的聲響,墨綠色的血液噴了他一臉。
“滾開!”林峰嘶吼著,用盡全力揮舞斧頭,每一次劈砍都帶著復仇的怒火。他想起了趙剛的死,想起了蘇曉的變異,想起了那些在紅霧中消逝的生命。
巨型蝙蝠被他瘋狂的氣勢震懾,暫時后退了幾米,在半空中盤旋。它的一只翅膀已經無法完全展開,飛行軌跡變得歪歪扭扭。
林峰趁機沖向小巷深處,那里有一個廢棄的電話亭,或許可以作為暫時的掩體。他剛跑到電話亭前,突然聽到頭頂傳來“咔噠”一聲輕響——蝙蝠的利爪抓住了電話亭的鐵皮頂,整個亭子開始劇烈搖晃。
“該死!”林峰踹開電話亭的門沖出去,身后傳來鐵皮被撕裂的巨響。他回頭看了一眼,蝙蝠的頭已經伸進電話亭,鋒利的牙齒咬碎了里面的撥號盤,齒輪和線路散落一地。
必須想辦法擺脫它。
林峰的目光落在小巷左側的排水管道上,這根銹跡斑斑的鐵管從地面延伸到鐘樓三層的窗口,直徑剛好能容納一個人。他小時候經常和蘇曉在這里玩“探險游戲”,知道這根管道可以通往鐘樓內部。
“來啊!”林峰朝著蝙蝠大吼一聲,轉身抓住排水管往上爬。鐵銹劃破了他的手掌,鮮血染紅了冰冷的鐵皮,但他絲毫感覺不到疼痛,腎上腺素讓他暫時忘記了身體的不適。
巨型蝙蝠果然被激怒了,它撞碎旁邊的垃圾桶,發出震耳欲聾的嘶鳴,然后展開翅膀追了上來。
林峰的攀爬速度極快,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往上沖。他能聽到身后翅膀拍打的聲音越來越近,蝙蝠的利爪擦著他的鞋底抓過去,在排水管上留下幾道深深的劃痕。
“快到了!”林峰咬緊牙關,終于爬到了三層窗口,他用消防斧砸開腐朽的木窗,翻身滾了進去。
蝙蝠的頭緊接著伸進窗口,巨大的嘴幾乎能吞下半個他。林峰立刻抄起獵槍,抵在蝙蝠的喉嚨里扣動扳機。
“砰!”
霰彈在蝙蝠體內炸開,墨綠色的血液噴涌而出,濺滿了整個房間。巨型蝙蝠發出一聲凄厲的嘶鳴,翅膀瘋狂地拍打著窗口,整個鐘樓都在搖晃。過了幾秒,它的身體軟了下去,卡在窗口不再動彈。
林峰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他的右臂被蝙蝠的利爪劃傷,深可見骨的傷口里翻著暗紅色的肌肉,但他感覺不到疼痛,只是覺得一陣陣發冷。
這是病毒擴散的征兆,趙剛的日記里寫過——當感染者失去痛覺時,離徹底變異就只剩一步之遙。
他掙扎著站起來,開始在房間里尋找線索。這里像是一間廢棄的值班室,墻上掛著泛黃的鐘樓維護手冊,桌子上散落著幾張舊報紙,日期都是紅霧爆發前的最后一天。
“第四面鐘盤……”林峰走到窗邊,推開另一扇沒有被蝙蝠堵住的窗戶,看向第四面鐘盤的背面。那里的墻壁有一塊顏色明顯不同,像是被人撬動過。
他立刻搬來一張桌子,站上去用消防斧撬動那塊松動的磚塊。磚縫里積滿了灰塵,撬了幾下才把整塊磚取下來,露出里面一個生銹的鐵盒。
鐵盒沒有上鎖,里面只有一張折疊的紙條和一把黃銅鑰匙。
紙條上的字跡潦草急促,像是在極度恐慌中寫下的:
“密碼是鐘盤停擺的時間,第四面的指針藏著真正的數字——他們來了,那些穿白大褂的,他們在找‘母體’,在黑風山脈……”
字跡到這里突然中斷,最后一筆拖出長長的墨痕,像是寫字的人被突然打斷。
林峰的心臟狂跳起來。
密碼是鐘盤停擺的時間?
他立刻看向第四面鐘盤,透過破碎的玻璃,能看到時針停在“3”的位置,分針停在“17”分——3點17分。但這顯然不對,安全區的密碼不可能這么簡單。
“藏著的數字……”林峰的目光落在鐘盤背面的齒輪組上,那里有一個不起眼的小指針,指向刻在金屬板上的“7”。
3、1、7、7?
他把這四個數字記在心里,又拿起那把黃銅鑰匙——鑰匙上刻著一個小小的“7”,和紙條上提到的“七號安全區”吻合。
鐵盒底部還有一行用指甲刻的小字,很淺,幾乎看不清:
“母體抗體在貓身上……”
林峰皺起眉頭。
母體抗體?貓?
這和蘇曉父親提到的“T病毒母體”有什么關系?
就在這時,鐘樓突然劇烈搖晃起來,窗外傳來蘇曉的嘶吼聲,那聲音里充滿了恐懼。
林峰立刻沖到窗邊,看到鐘樓下方的空地上出現了一群穿著白色防護服的人,他們舉著麻醉槍,正試圖捕捉盤旋的蘇曉。為首的是一個高瘦男人,臉上戴著防毒面具,手里拿著一個銀色的金屬箱,箱子上印著“七號研究所”的標志。
是研究所的人!
紙條上提到的“穿白大褂的”!
蘇曉顯然不是他們的對手,她的翅膀已經被麻醉針射中,飛行軌跡越來越混亂,很快就被一張巨大的網罩住,重重摔在地上。
“抓住她了!”一個穿防護服的人大喊,“‘母體’的親屬,應該能派上用場!”
高瘦男人蹲下身,似乎在檢查蘇曉的狀況,然后對其他人做了個手勢。兩個穿著防護服的人立刻抬著金屬箱走過去,打開箱子——里面是幾根閃爍著寒光的注射器,液體是詭異的熒光綠。
“不!”林峰目眥欲裂,舉起獵槍就要瞄準,卻發現槍里已經沒有子彈了。
他立刻抓起消防斧,轉身沖向樓梯——他必須阻止他們,蘇曉是唯一知道“母體”和抗體線索的人,絕不能落在研究所手里。
剛跑到樓梯口,就聽到樓下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有人正在上樓。
林峰立刻躲進旁邊的儲藏室,從門縫里往外看——三個穿著白色防護服的人正舉著槍往上走,他們的防毒面具上沾著暗紅色的血,其中一個人的防護服破了個洞,露出里面青黑色的皮膚。
他們也是感染者。
或者說,是被研究所改造的“半變異體”。
腳步聲越來越近,林峰握緊了消防斧,后背緊緊貼著冰冷的墻壁。儲藏室里堆放著一些破舊的鐘擺零件,角落里有一個通風口,尺寸剛好能容納一個人。
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沖出去硬拼顯然不明智,對方有槍;躲在這里遲早會被發現;通風口是唯一的出路,但不知道通向哪里。
樓下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槍響,緊接著是蘇曉痛苦的嘶吼。
林峰的心猛地一沉。
不能再等了。
他立刻鉆進通風口,用消防斧在身后卡住柵欄,然后匍匐著往前爬。通風管里布滿了灰塵和蛛網,空氣稀薄得讓人窒息,每爬一步都能聽到金屬管道的震動聲,像是在嘲笑他的掙扎。
爬了大約十幾米,前方出現一絲光亮。林峰加快速度爬過去,推開通風口的柵欄,發現自己正處在鐘樓頂層的機械室里,距離地面至少有十幾米高。
機械室的中央,一個穿著防護服的人正背對著他調試著什么,旁邊的地上躺著另一個人——是剛才在樓下被他聽到腳步聲的三個半變異體之一,已經沒了呼吸,額頭有一個血洞。
難道還有其他人?
林峰握緊消防斧,小心翼翼地從通風口跳下來,盡量不發出聲音。
那個背對著他的人似乎察覺到了動靜,突然轉過身——
林峰的心臟瞬間停跳了。
那人沒有戴防毒面具,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是趙剛。
不,不是趙剛。
這個人的五官和趙剛一模一樣,但眼睛是渾濁的灰白色,嘴角掛著詭異的笑容,脖子上有一圈青黑色的勒痕——那是趙剛自殺時留下的痕跡。
“你來了。”假趙剛開口,聲音是趙剛的,卻帶著一種非人的冰冷,“我等你很久了,林峰。”
林峰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握緊消防斧,卻遲遲不敢動手。眼前的人太像趙剛了,像到讓他產生了幻覺,仿佛那個總是板著臉卻默默照顧他的老兵從未離開。
“你是誰?”林峰的聲音嘶啞,后頸的麻木感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劇烈的刺痛,疼得他幾乎站立不穩。
假趙剛笑了,笑容里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我是趙剛,也是T病毒的‘意識載體’。”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所有被病毒感染的人,最終都會成為我的一部分,包括你,包括蘇曉,包括那些在紅霧里死去的人。”
他的身體開始發生變化,骨骼噼啪作響,皮膚裂開又愈合,很快就變成了蘇曉父親的樣子——那個穿著白大褂的“影刀”變異體。
“我們需要你,林峰。”假蘇父的聲音帶著誘惑,“你的血液能抑制病毒擴散,是完美的‘中和劑’,和蘇曉的‘母體親屬’身份結合,就能培育出穩定的病毒疫苗——當然,是只屬于我們的疫苗。”
林峰終于明白了。
這只變異體不是個體,而是所有感染者意識的集合體,是T病毒孕育出的“怪物”。
它一直在引導他,從超市的鐵閘到醫院的藥房,再到鐘樓的密碼——它需要他找到安全區,找到培育疫苗的方法。
“不可能!”林峰嘶吼著,舉起消防斧沖了過去,“我會殺了你!”
假蘇父沒有躲閃,只是笑著伸出手,他的指尖突然彈出鋒利的骨刃,像手術刀一樣精準地刺向林峰的心臟。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鐘樓突然再次劇烈搖晃,頂層的吊燈砸落下來,正好砸在假蘇父的背上。
是蘇曉!
她不知何時掙脫了束縛,正用身體撞擊鐘樓的外墻,巨大的沖擊力讓整個建筑都在顫抖。
假蘇父被吊燈砸得一個趔趄,林峰趁機用消防斧劈向他的脖子。
骨刃和斧刃碰撞在一起,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她還在抵抗……”假蘇父的臉上露出一絲驚訝,隨即變成憤怒,“沒用的,她遲早會成為我的一部分!”
他猛地發力,將林峰逼得連連后退,骨刃劃破了他的肩膀,帶出一道血箭。
林峰的視線開始模糊,后頸的刺痛已經蔓延到心臟,他能感覺到體內的病毒正在瘋狂叫囂,試圖吞噬他的意識。
但他沒有放棄。
他想起了母親的笑容,想起了趙剛的犧牲,想起了蘇曉最后那絲清明的眼神。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林峰嘶吼著,用盡全身力氣將消防斧往前推,斧刃一點點嵌入假蘇父的脖子。
假蘇父的身體開始崩潰,變成無數只小蝙蝠四散飛逃,又很快凝聚成趙剛的樣子,然后是劉嬸,是老王,是那些他認識或不認識的感染者面孔。
“你阻止不了的……”無數個聲音同時響起,像一場混亂的合唱,“黑風山脈的母體在等你,安全區的大門已經打開,你會自己走進來的……”
最后一個音節落下時,假趙剛的身體徹底消散在空氣中,只留下一把黃銅鑰匙落在地上,和林峰手里的那把一模一樣。
鐘樓的搖晃停止了。
林峰靠在墻上,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他的肩膀在流血,后頸的青黑色紋路已經蔓延到整個胸口,像一件詭異的紋身。
窗外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他走到窗邊,看到幾輛軍用越野車停在鐘樓下方,穿著迷彩服的士兵正抬著蘇曉往車上放——他們的臂章上,印著“七號安全區”的標志。
其中一個士兵抬起頭,正好和他對視,然后舉起槍,對著他的方向敬了個禮。
林峰握緊了手里的兩張紙條和兩把黃銅鑰匙。
安全區的人來了。
但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救贖,還是另一個更深的陷阱。
第四面鐘盤的指針在風中輕輕晃動,陽光透過破碎的玻璃照進來,在地上投下四個扭曲的數字:3、1、7、7。
而他口袋里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著一條新的短信,發件人未知:
“歡迎來到游戲的第二階段,林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