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像被扯斷的棉線,斜斜地打在老城區的青石板路上,濺起細碎的水花。林默把衣領又往上提了提,試圖擋住帶著潮氣的風,手里緊緊攥著那枚從父親舊書里掉出來的銅制鑰匙。鑰匙柄上刻著的花紋已經被歲月磨得模糊不清,只有一個歪歪扭扭的“3”字還能勉強辨認。
這是他在整理父親遺物時發現的第三樣不對勁的東西。前兩樣分別是一張被剪成碎片的老照片,和一本寫滿奇怪符號的筆記本。照片上能看清的只有半張女人的側臉,和背景里那棵老槐樹——那是城西廢棄工廠門口的標志性植物。而筆記本里的符號,他研究了整整三天,只認出其中幾個和本地檔案館里保存的民國時期倉庫編號有關。
“吱呀”一聲,街角的修鞋鋪門被推開,穿著藍色工裝的老張探出頭來,看到站在雨里的林默,揮了揮手:“小林,又來打聽事兒?進來躲躲雨唄。”
林默點點頭,收了傘走進鋪子里。濃重的橡膠味和機油味混在一起,反而讓人覺得踏實。老張遞過來一條干毛巾:“你爸那事兒,有眉目了?”
“還沒。”林默擦了擦臉上的水珠,“張叔,您還記得城西那個廢棄工廠不?就是門口有棵老槐樹的那個。”
老張的動作頓了一下,手里的錐子差點戳到手指。他抬頭看了看林默,眼神有些復雜:“咋突然問這個?那地方邪乎得很,十幾年前就封了,據說出過命案。”
“我爸的遺物里,有個東西跟那兒有關。”林默把鑰匙放在柜臺上,“您看這鑰匙,是不是那地方的?”
老張拿起鑰匙翻來覆去看了半天,眉頭越皺越緊:“這鑰匙……看著像當年倉庫的鎖鑰。那工廠以前是做藥材生意的,后面聽說老板卷款跑了,倉庫里的東西被洗劫一空,就徹底廢了。”他頓了頓,補充道,“不過你爸跟那地方可沒關系,他一輩子都在中學教書,連遠門都很少出。”
林默沒說話。他知道父親是歷史老師,平時最大的愛好就是研究本地縣志,但這并不代表父親和那些舊倉庫毫無關聯。那本符號筆記本里,有好幾頁都提到了“槐下藏金”,而城西工廠的老槐樹,是全城最粗的一棵。
雨停的時候,林默決定去工廠看看。他沿著環城路往西走,越靠近目的地,周圍的房子就越破舊。路邊的圍墻爬滿了爬山虎,有些已經枯萎的藤蔓像老人臉上的皺紋,刻滿了時間的痕跡。
廢棄工廠的鐵門銹得不成樣子,鐵條之間的縫隙足夠一個人鉆進去。林默猶豫了一下,還是側身擠了進去。院子里長滿了齊腰深的雜草,幾只麻雀被驚動,撲棱棱地飛上了屋檐。
老槐樹就在倉庫門口,樹干要兩個人才能合抱過來。樹皮裂開一道道深溝,樹洞里塞滿了枯枝敗葉。林默繞著樹轉了兩圈,沒發現任何特別的地方。他又看向倉庫,那是一座青磚砌成的平房,窗戶玻璃早就沒了,黑洞洞的像兩只眼睛。
倉庫的門是厚重的木門,上面掛著一把大鐵鎖。林默掏出那枚銅鑰匙,試著往鎖孔里插。鑰匙有點生銹,他費了好大勁才插進去,輕輕一擰,只聽“咔噠”一聲,鎖開了。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倉庫門。一股霉味撲面而來,嗆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倉庫里光線很暗,只有幾縷陽光從窗戶的破洞里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倉庫的貨架大多已經倒塌,地上散落著一些破木箱。林默打開手機手電筒,光柱在黑暗中掃過。突然,他看到墻角有個鐵盒,上面蓋著一塊破布。
他走過去掀開破布,發現鐵盒是黃銅做的,上面刻著和鑰匙柄上一樣的花紋。他試著用鑰匙打開鐵盒,里面放著一疊泛黃的信紙,還有一張老照片。
照片上是三個人的合影,中間的男人穿著長衫,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左邊的女人梳著齊耳短發,笑得很溫柔。而右邊的男人,林默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年輕時候的父親。
林默的心跳突然加速。他拿起信紙,上面的字跡娟秀,應該是出自女人之手。信里寫的是關于藥材倉庫的賬目,有些地方用紅筆標注著數字,看起來像是某種暗號。
他翻到最后一頁,發現信的末尾畫著一個簡單的地圖,上面標著“3號窖”的位置,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槐根向東三丈,深三尺。”
就在這時,倉庫外傳來了腳步聲。林默趕緊把信紙和照片塞進懷里,合上鐵盒放回原處,然后躲到一個倒塌的貨架后面。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穿著黑色夾克的男人走了進來。他手里拿著一根鐵棍,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倉庫。林默認出他是住在隔壁胡同的老王頭,平時靠收廢品為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他。
老王頭走到墻角,看了看那個鐵盒,又抬頭看了看老槐樹的方向,嘴里嘟囔著:“明明有人進來過,怎么啥都沒動?”他頓了頓,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巧的錄音機,按下了播放鍵。
里面傳出一個沙啞的聲音:“盯著那小子,別讓他壞了事兒。老板說了,找到東西就動手,別留下活口。”
老王頭罵了一句臟話,把錄音機塞回口袋,轉身走出了倉庫。林默躲在貨架后面,后背已經被冷汗浸濕。他沒想到自己的調查已經被人盯上了,更沒想到父親年輕時竟然和這個倉庫有牽連。
他等了一會兒,確定外面沒人了,才從貨架后面走出來。他再次看向那個鐵盒,突然意識到,剛才太匆忙,沒注意到鐵盒底下刻著一行小字。
他蹲下身,用手機照著鐵盒底部,只見上面刻著:“真相在火里,也在水里。”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林默皺起眉頭。他想起父親去世那天,書房里有個燒毀的紙團,而母親說,父親去世前一天,曾去河邊散步,回來的時候渾身濕透了。
就在他思索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是警察局的電話,說在河邊發現了一具尸體,讓他去辨認一下。林默的心猛地一沉,他有種預感,那具尸體可能和他正在調查的事情有關。
他把鐵盒蓋好,又鎖上倉庫門,快步走出廢棄工廠。陽光刺眼,他卻覺得渾身發冷。他不知道接下來會遇到什么,但他知道,從打開倉庫門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走到路口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那棵老槐樹。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像是有人在低聲訴說著什么秘密。而他懷里的信紙和照片,仿佛有千斤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不知道,在他離開后,倉庫的陰影里,一個人影慢慢站了起來,手里拿著一把刀,嘴角露出一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