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在風里晃，我的左手幾乎抓不住粗糙的表皮。右臂垂著，血順著指尖滴進黑暗，每一次心跳都讓左肩撕裂般發麻。崖頂的火光已經暗了，但我知道他們還在看——那些長矛不會放下，哪怕我摔死在谷底。

風從下方涌上來，帶著鐵銹和腐土的氣息。我剛喘一口氣，巖壁震動，碎石簌簌滾落。一頭噬極獸攀著石縫往下沖，速度快得不像活物，獠牙滴著黏液，直撲我面門。

我猛地蕩身，藤蔓吱呀作響。它的爪子擦過腳底，蹬空一瞬，我借勢抬腿，腳跟狠狠撞在它鼻骨上。它頭一偏，前肢打滑，但立刻穩住，再次撲來。

這一次我沒地方躲。

它張口的剎那，胸口那塊玉佩突然燙得像要燒穿皮肉。一股電流從心口炸開，順著手臂直沖掌心。我本能地雙掌推出，雷光自指尖迸發，一道弧形閃電劈在獸首。

轟！

它的頭顱瞬間焦黑，身體抽搐著向后仰，爪子扒不住巖壁，翻滾著墜入深淵。雷光消散，空氣中留下焦臭和一絲電鳴的余震。

我掛在藤上，手掌發麻，指節還在跳動。低頭看去，掌心殘留一道淡藍電痕，幾秒后才緩緩褪去。玉佩表面裂開一道細紋，裂痕深處，隱約浮現四個古篆——“五雷天心”。

沒時間細看。我咬牙往上攀，每動一下，左臂就像被刀割。藤蔓終于夠到崖頂斷口，我用盡力氣翻上去，滾倒在碎石堆里。

四周安靜了幾秒。

火把一盞接一盞亮起，村民從各處涌來，圍成半圈。他們手里握著石矛、獵叉，眼神不再是單純的敵意，而是混著驚懼和不敢靠近的遲疑。老獵戶站在前頭，矛尖沒放低，但也沒刺過來。

我撐著地面站起來，搖晃著往前走。沒人阻攔。我徑直走到人群中央，抬起雙手，掌心朝上。

電痕還未完全消失，一絲微弱的藍光在皮膚下游走。

“你們要殺我，”我說，“現在可以動手。”

沒人動。

老獵戶嘴唇動了動，終究沒說話。

就在這時，村長突然踉蹌一步，捂住左肩，一口黑血噴在地上。他跪倒時，肩膀的舊傷崩裂，血像泉一樣涌出來，染紅半邊身子。幾個村民想扶，又不敢碰，只在旁邊喊叫。

村醫擠進來，翻開傷口看了一眼，臉色發白：“動脈破了，沒藥，沒麻，縫不住。”

“那就等死。”有人低語。

我走過去，蹲下。

“撕布條，壓住傷口。”我命令，“燒水，拿細線，銀針也拿來。火上燎過，一根都不能漏。”

“你瘋了？那是村長！”村醫吼，“你拿什么救？荒術？邪法？”

我抬頭：“你有別的辦法？”

他啞口無言。

一個年輕女人跑進屋，端出一盆沸水，線和針泡在里面。我抓起針，吹掉水珠，直接穿線。沒有麻藥，縫合必須快、準、深。

我按住村長肩頭，針尖刺進皮肉。

他身體猛地一抽，喉嚨里發出悶哼，但沒醒。

一針，兩針，三針……血漸漸被布條吸住，不再噴涌。我用牙齒咬斷線頭，把最后一針打結，按壓片刻。他的呼吸慢慢穩了，臉色雖然蒼白，但脈搏回來了。

全場靜得能聽見火把的噼啪聲。

我坐在地上，手撐著膝蓋，累得抬不起頭。掌心又開始發麻，那股雷感還在體內游走，像有東西在血脈里爬。

人群慢慢分開一條路。

白月葵從火光中走來。她沒帶冰刃，雙手藏在袖子里，腳步很輕。她在離我三步遠的地方停下，盯著我的手。

我抬起眼。

她沒說話，只是緩緩抬起右手。袖口滑開，指尖凝著一粒冰晶，只有米粒大小，卻在夜色里閃著寒光。那冰晶微微顫動，像是感應到了什么。

我低頭看自己的掌心，電痕已經淡了，但皮膚下似乎還有微弱的流光。

她盯著那光，眼神變了。不是警惕，也不是敵意，而是一種……確認。

她知道這不是巧合。

玉佩貼著心口，裂紋里的字還在發燙。我忽然意識到，這功法不是隨便叫“五雷”的。它認敵，也認傷，更認命——誰要是擋在我前面，雷就劈誰。

村長的呼吸聲越來越穩。

我慢慢站起來，看向老獵戶。他手中的矛已經垂下，但眼神依舊戒備。

“我不是你們的人。”我說，“但今晚，我救了你們的人。”

他沒反駁。

遠處，血月終于沉下去，天邊透出灰白。新的一天要來了，可沒人覺得輕松。

白月葵收回手，冰晶在指尖化成一滴水，落進塵土。

她轉身要走。

“那根避雷針，”我忽然開口，“下面寫著‘雷帝試煉地’。”

她腳步頓了一下，沒回頭。

“你去過？”

“沒。”我說，“但我能感覺到，它在叫我。”

她靜了幾秒，低聲說：“那地方，三十年前塌了。進去的人，沒一個活著出來。”

“現在有了。”我說。

她終于回頭，目光落在我胸前的玉佩上。

裂紋更深了。

我抬手按住它，掌心又是一陣刺麻。這一次，雷感比剛才更清晰，像是從骨頭里長出來的東西，再也甩不掉。

村民開始收拾殘局，沒人再提把我關進地窖的事。但他們看我的眼神變了，像是看一個不該存在的人。

我走到村中央的石臺邊，靠著斷柱坐下。左臂的傷口還在滲血，但已經不那么疼了。玉佩緊貼皮膚，每一次心跳，都有一絲電流順著經脈擴散。

白月葵站在我對面，袖子重新遮住手。

“你體內的東西，”她問，“是從哪來的？”

“不知道。”我說，“醒來就有。”

她盯著我，像是在判斷真假。

“但它認你。”她說，“而且……它怕你。”

我愣了一下。

怕我？

就在這時，村長在擔架上動了動，嘴里含糊吐出幾個字。

我沒聽清。

白月葵卻臉色一變。

她快步上前，俯身靠近村長嘴邊。

他又說了一遍，聲音極輕，但這次我聽見了。

“……雷……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