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掛在天邊，像一滴凝固的血。

我趴在峭壁的巖縫里，手心全是冷汗。左臂火辣辣地疼，不知什么時候被劃開了一道口子，血順著指尖滴在碎石上。記憶斷得干凈，只記得爆炸、白光，然后就是這具陌生的身體在懸崖邊滾了半圈才停下。

風(fēng)從東面吹來，帶著焦肉和腥臭味。遠處龍骨村的輪廓在血月下模糊不清，但火光在跳，嘶吼聲一陣接一陣，像是某種巨獸在啃食骨頭。

我屏住呼吸，把衣角撕下一塊，死死纏住傷口。腦子卻在飛轉(zhuǎn)——風(fēng)向偏東，獸吼集中在東南角，頻率每三十秒一次，說明它們在輪番沖擊某個點。東側(cè)木柵，是突破口。

我摸了摸胸口，那里有塊玉佩緊貼皮膚，每心跳一次，它就燙一下，像有電流在爬。

突然，村中央哨塔上閃過一道寒光。一個女人躍上屋頂，冰晶長刃在月光下一劃，一頭撲近的噬極獸當場斷首。她動作干凈利落，落地時腳尖一點便退入暗處。白月葵——這個名字不知怎么冒了出來，仿佛我早就認識她。

我沒時間細想。下一波攻擊快來了。

我從巖縫爬出，貼著斷墻往東摸。剛到東柵，三個村民正用石矛頂住殘墻，滿臉是血。他們看見我，立刻舉矛對準。

“流民！退后！”

我抬手示意不動：“不想活就繼續(xù)撐這破墻。”

他們愣住。我抓起地上的灰，在地上快速畫出村子簡圖，手指點向東側(cè)缺口。

“它們從這里沖三次，第三次會用撞角獸開路。你們沒時間重建墻，但可以挖坑、設(shè)絆索，把松脂桶吊在架子上，等它們進圈再點火。”

沒人動。

“你們死守的是墻，它們打的是節(jié)奏。”我聲音壓低，“下一波，七分鐘內(nèi)到。”

老獵戶瞇眼盯著我：“你沒獵荒者烙印，卻懂殺獸步？”

我沒理他，直接動手。搬石、拉繩、堆干柴，動作全是肌肉記憶。現(xiàn)代戰(zhàn)術(shù)教官的本能刻在骨子里。我指著高架：“桶繩要雙結(jié)固定，松脂引線繞兩圈，不然火起得慢。”

他們遲疑幾秒，終于跟著干。

最后一桶剛掛穩(wěn)，地動了。

三頭噬極獸從黑暗中沖出，前兩頭被絆索扯倒，第三頭直撲殘墻。我抓起火把，點燃引線，火蛇瞬間竄進坑陣。

轟！

一頭獸跌進火坑，翻滾哀嚎。另一頭被滾石砸斷腿，抽搐著被同伴撕開吞食。沖擊中斷。

眾人喘息未定，老獵戶卻退后一步，矛尖再次對準我。

“你不是荒民。”

“我是來幫忙的。”

“幫忙的不會畫戰(zhàn)術(shù)圖，也不會打結(jié)法。”他聲音冷了，“你到底是誰？”

我張嘴想答，胸口玉佩忽然一燙，耳膜嗡鳴，掌心發(fā)麻，像有東西在皮下竄動。我猛地閉眼，再睜時，火光中似乎看見自己瞳孔閃過一道電弧。

沒人發(fā)現(xiàn)。

“他身上沒烙印，動作卻像獵荒營的。”另一人低語。

“荒營三年前就滅了。”老獵戶冷笑，“要么是殘黨，要么……是引獸者。”

我后退半步，背靠斷墻。

“你們現(xiàn)在殺我，下一波誰來布防？”

“那就一起死。”他舉矛逼近。

我猛地抬頭：“西墻要塌！”

沒人信。

我抓起火把，朝西墻方向扔去。火把剛落地，轟然一聲，半堵墻塌了，塵土沖天。一頭潛伏的噬極獸從廢墟中鉆出，獠牙滴血。

人群騷動。

我趁機轉(zhuǎn)身就跑。

背后喊聲、獸吼混成一片。我沖向村西斷崖，左臂血流不止，視線開始發(fā)黑。兩頭獸從側(cè)翼包抄，村民也從后方追來，矛尖閃著寒光。

退無可退。

我撞開一塊滾石，砸中一頭獸的腿，它哀嚎倒地。另一頭撲來，我側(cè)身滾過，抓起斷木卡住它下顎，用力一撬，頸骨斷裂。

喘息間，身后已圍上五人，長矛成陣。

“你逃不掉。”老獵戶道。

我盯著他們，聲音嘶啞：“我救了你們。”

“可你不是我們的人。”

血月漸暗，天快亮了，但救不了我。

我一步步退到崖邊，腳下碎石滾落深淵，聽不見底。

風(fēng)從下面往上吹，帶著鐵銹味。

“跳下去是死，留下是殺。”我冷笑，“你們真覺得，我能一個人布陷阱、點火、殺獸，卻逃不出你們這幾根破矛？”

沒人說話。

我忽然抬手，將最后半截火把甩向西墻殘骸。那里還堆著松脂桶。

火光炸開，氣浪掀來。

我借勢后躍，身體失重，直墜深淵。

千鈞一發(fā)，左手猛地抓住崖壁藤蔓，整個人懸在半空，晃蕩著貼在巖壁上。碎石簌簌落下，消失在黑暗里。

我喘著粗氣，抬頭。

崖頂，白月葵靜靜站著，冰刃垂在身側(cè)，刃尖微顫。她沒看村民，只看著我，眼神復(fù)雜，像在確認什么。

風(fēng)更大了。

我掛在藤上，左臂血浸透衣袖，玉佩貼著心口，燙得像要燒穿皮肉。每一次心跳，都有一絲麻意順著手臂爬向指尖。

下方百米，亂石堆中，一抹金屬反光若隱若現(xiàn)。靠近看，是一截斷裂的避雷針，底座刻著幾個字，被苔蘚蓋了大半——

“雷帝……試煉地”。

我咧了咧嘴，想笑，卻咳出一口血。

天邊泛起一絲灰白。

活過今晚了。

但我知道，真正的劫難，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