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吊孝

巴丘江畔，秋風裹著江水的腥澀，將岸邊招魂幡吹得獵獵作響。周瑜靈堂內，白幔低垂，素燭搖曳，照得“英魂不逝”的匾額泛著冷光。江東將士甲胄未解，佩刀在青石地面投下森然暗影，目光如刃般盯著緩緩步入的諸葛亮。

諸葛亮身披重孝，羽扇換成素色絹帕，腳步沉重地踏入靈堂。他望著周瑜棺槨上的玄色錦被，想起昔日赤壁共商破曹時，那人意氣風發地揮劍指江，眼中盡是少年豪情。喉頭猛然發緊，未及開口，淚水已奪眶而出：“公瑾??！”這一聲悲呼，驚得檐下烏鴉撲棱棱亂飛。

“住口！”甘寧猛然出鞘半截長劍，寒光映著他通紅的眼眶，“我家都督分明是被你氣死的！”靈堂內頓時劍拔弩張，程普、黃蓋等人紛紛按劍起身。諸葛亮卻恍若未覺，踉蹌著撲到棺前，手指撫過棺木上的鎏金紋飾，泣不成聲：“想當年，公瑾邀亮共飲長江水，笑談天下英雄。如今卻陰陽兩隔，亮心何安！”

魯肅握著周瑜留下的佩劍，劍柄上的龍紋硌得掌心生疼。他記得周瑜臨終前攥著諸葛亮的書信，喃喃道“既生瑜，何生亮”時，眼中竟有不甘與惺惺相惜。此刻見諸葛亮淚濕重衫，話語間盡是真情，心中不由得泛起酸澀。

“昔公瑾火燒赤壁，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諸葛亮顫抖著展開一卷《孫子兵法》，正是當年周瑜所贈，書頁間還夾著半片赤壁之戰的燒焦船板，“亮每覽此書，如見公瑾指點江山。今公瑾已逝，天下再無知音！”說罷，他取過瑤琴，指尖拂過琴弦，《長河吟》的曲調從嗚咽轉為激昂，又漸漸消散在抽泣聲中。

黃蓋白發蒼蒼的手緩緩松開劍柄，渾濁的老眼泛起淚光。靈堂外，秋風卷起紙錢漫天飛舞，恍惚間似有金戈鐵馬之聲掠過江面。當諸葛亮最后一叩首時，額角已磕出血痕，他哽咽著將帛書焚化：“亮定不負公瑾抗曹之志，興復漢室，還于舊都！”

待他起身離去，靈堂內一片寂靜。魯肅望著諸葛亮漸行漸遠的背影，忽然發現那人玄色長袍的下擺，不知何時已被淚水與塵土浸透。江風呼嘯而過，吹得周瑜生前最愛的那盞青銅燈明明滅滅，恍惚間，竟像是他未曾說完的未盡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