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諾·宋博士漂浮在“赫菲斯托斯”實驗室死寂真空中的畫面,如同宇宙尺度下最冰冷的墓志銘。隔空收割。兇手在光錐之內,以彼得羅夫博士的遺體為跳板,無視物理距離,瞬間奪走了下一個目標的生命。這超越了狙擊,這是降臨。指揮中心的空氣凝固成了實質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主屏幕上,那串鮮紅的倒計時(36:05:18.774…)依舊在跳動,卻已淪為對無能最尖銳的嘲諷。
“隔空收割…它進化了…”吳哲的聲音干澀,手指無意識地在冰冷的控制臺上劃過,“彼得羅夫…成了它的一次性信號彈…用完就扔。”
“不完全是‘扔’。”林薇的聲音如同淬火的冰刃,她的目光死死鎖定在空間站傳回的彼得羅夫遺體的最新掃描數據上。畫面中,那具癱軟的軀殼頸后,原本烙印傷痕的位置,此刻只剩下一個深邃、焦黑的孔洞,邊緣的組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仿佛被高維能量徹底“蒸發”的晶化狀態。“它榨干了彼得羅夫體內最后一點可用的能量殘留,連同承載這些能量的生物組織基質本身,作為燃料,強行撕開了那個微型時空褶皺!代價是…錨點本身的徹底湮滅。這是一種…極致的、毀滅性的利用。”
她的目光轉向重癥監護室的實時畫面。馬強依舊昏迷,但腦電圖儀上,那些代表深層神經活動的曲線,在埃莉諾·宋遇害的瞬間,爆發出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劇烈的尖峰!其形態特征,與彼得羅夫遺體被強行激活、能量被瞬間抽干時的波形…高度吻合!
“能量反沖!”趙峰失聲叫道,指著馬強的生理數據,“兇手在隔空收割埃莉諾·宋時,抽取的龐大生命能量,有相當一部分…通過馬強這個‘主錨點’進行了瞬時傳導或緩沖!看這能量流峰值!遠超之前任何一次!馬強…他承受了這次收割的‘余波’!”
仿佛為了印證,病床上的馬強猛地弓起身體,發出一聲壓抑在喉嚨深處的、非人的慘嚎!即使深度昏迷,巨大的痛苦依舊穿透了鎮靜藥物,在他扭曲的面容和劇烈痙攣的肢體上刻下烙印。維生設備警報聲大作!血壓、心率、腦壓瞬間飆升至危險區間!
“它在用他緩沖能量過載!”林薇的眼神銳利如手術刀,“就像給高壓線并聯一個巨大的電容!馬強,就是那個電容!他的身體,正在被來自光錐外的復仇能量反復沖刷、侵蝕!”她立刻下令降低之前注入的“時序熵增脈沖”干擾強度,避免雙重壓力下徹底摧毀馬強。
“緩沖…電容…”陳巖咀嚼著這兩個冰冷的詞,看著屏幕上馬強痛苦掙扎的畫面,一股寒意混合著決絕涌上心頭。這個看似被動的“錨點”,其作用遠比想象中更核心、更殘酷!“林博士,你之前說的驗證方法…現在!立刻!在他崩潰前,證明他就是那個‘主錨點’!我們需要絕對的確定性!”
“量子屏蔽場。”林薇毫不猶豫,語速飛快,“原理很簡單:利用超導線圈陣列,在局部空間制造一個超強的、均勻的靜態磁場。這個磁場會破壞區域內所有物質的量子相干性,強行引發量子退相干效應(Decoherence),打斷任何形式的量子糾纏連接!如果馬強真的是周啟明意識投影在光錐內存在的根基,是維系其量子糾纏態的‘主錨點’…那么,當屏蔽場開啟,他與投影的連接將被強行切斷!投影本身必然會受到劇烈干擾甚至…暫時消散!而馬強體內的能量傳導異常,也會瞬間消失!”
這是一個理論上清晰,但實踐風險極高的方案。強行切斷量子糾纏,可能對馬強脆弱不堪的神經造成不可逆的二次傷害,甚至直接導致腦死亡。
“沒有選擇!”陳巖的聲音斬釘截鐵,“準備屏蔽場!強度…設定在理論最低有效閾值!趙峰,準備好最高級別的生命維持和急救!吳哲,監控全球范圍內所有部署的時空漣漪探測器!尤其是之前捕捉到兇手活躍信號的區域!一旦屏蔽開啟,我要知道光錐外的‘幽靈’…會不會‘掉線’!”
命令如山。重癥監護室被緊急清空,只留下必要的維生設備和林薇團隊的儀器。幾臺巨大的環形超導磁體被推入病房,環繞著馬強的病床。液氦注入的嘶嘶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磁體溫度迅速降至接近絕對零度。病房內彌漫著一種超低溫特有的、仿佛連時間都要凍結的寒意。
林薇站在主控臺前,指尖懸停在那個猩紅色的“激活”按鈕上方。她的目光掃過屏幕上馬強痛苦扭曲的臉,掃過那依舊在瘋狂報警的生命體征數據,最后落在陳巖堅毅而沉重的目光上。
“倒計時,十秒。”林薇的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病房內,所有技術人員屏住呼吸。指揮中心,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吳哲的雙手死死按在時空漣漪監控臺上,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
“十…九…八…”
病房內,超導磁體發出低沉的、能量蓄滿的嗡鳴。
“七…六…五…”
馬強的身體痙攣得更加劇烈,仿佛預感到了即將到來的風暴。
“四…三…”
林薇的手指,穩穩地按了下去!
嗡——!!!
一聲低沉而極具穿透力的轟鳴瞬間充斥了整個病房!無形的、強大到足以扭曲光線的靜態磁場瞬間籠罩了馬強的病床!屏蔽場開啟!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緊接著,奇跡與恐怖同時發生!
馬強的變化:病床上,馬強那劇烈痙攣的身體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癱軟下來!扭曲痛苦的表情迅速平復,轉為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腦電圖儀上,那些與兇手活躍同步的異常尖峰、代表能量過載傳導的狂暴波形,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前所未有、接近正常生理基線(雖然依舊微弱)的平穩曲線!他體內那根無形的、被能量燒灼的“導管”,仿佛被瞬間冰封、切斷!
光錐外的震蕩:指揮中心,吳哲面前的全球時空漣漪監控網絡,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在屏蔽場開啟的同一毫秒,所有之前鎖定過兇手活躍信號的區域——尤其是與“赫菲斯托斯”收割事件關聯的深空坐標——同時爆發出一次極其短暫、卻強度驚人的量子退相干信號!那感覺,就像一個穩定的光源突然被粗暴地掐滅前,發出的最后、最刺眼的閃光!緊接著,所有屬于兇手的特征信號——能量汲取的量子調制、時空褶皺的微擾波紋——如同退潮般,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全球監測網絡陷入一片死寂的“背景噪音”狀態!
馬強的意識閃回:就在屏蔽場達到峰值,體內能量傳導被徹底切斷的瞬間,深度昏迷的馬強猛地睜開了雙眼!但那眼神空洞,沒有焦距,仿佛穿透了病房的天花板,看到了宇宙的盡頭!他的嘴唇翕動,發出幾個破碎的、帶著無盡恐懼和巨大信息量的音節:
“…錨點…是我…通道…打開了…周工…他…他抓著我…能量…好痛…芯片…藍光…啟動…清除…錯了…全都錯了…救我…馬強…救我…”
“救我…馬強…!”這最后一句,與當年阿忒彌斯核心控制室監控最后捕捉到的、周啟明的絕望吶喊,字字重合!
屏蔽場持續了精確的十秒,隨后被林薇果斷關閉。嗡鳴聲消退,病房內只剩下維生設備規律的滴答聲。馬強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重新陷入深度昏迷,但生命體征奇跡般地穩定在了安全區間,甚至比屏蔽前更好。那根一直折磨他的、無形的“能量導管”,被暫時、強行地…掐斷了。
指揮中心一片死寂。只有儀器記錄下的數據在無聲地宣告著鐵一般的事實:
屏蔽場開啟,馬強體內兇手關聯信號消失,生理痛苦緩解。
屏蔽場開啟,全球范圍內兇手特征信號同步發生劇烈退相干并消失。
屏蔽場關閉,馬強體內信號未恢復(暫時),兇手信號也未恢復(暫時)。
馬強在屏蔽瞬間的意識閃回,直接復現了周啟明最后的呼救,并明確指向“錨點”身份和芯片啟動的災難性錯誤。
“證據鏈…閉環了。”陳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沉重,“馬強,就是周啟明意識投影在光錐內存在的…主錨點!是它連接兩個世界的根基,也是它汲取能量、傳遞指令的…核心通道!”
吳哲看著屏幕上全球監測網絡那一片代表“幽靈離線”的、令人心悸的死寂,又看看重癥監護室里暫時擺脫痛苦、平靜下來的馬強,忍不住喃喃道:“好家伙…合著咱們一直追查的宇宙幽靈,它的‘網線’就插在馬總腦子里?這哪是嫌疑人,這分明是個人體…量子路由器啊!”他的吐槽帶著劫后余生的虛脫和面對荒誕真相的無力感。
“路由器?不。”林薇的目光落在馬強身上,鏡片后的眼神復雜難明,帶著一絲洞悉命運的冰冷,“他是傀儡。是被迫的、痛苦的、承載著復仇之靈全部重量的…傀儡。而連接他的絲線,由量子糾纏和時空的傷痕編織,一頭系著光錐外的永恒痛苦,一頭…系在我們的世界。”
病房里,馬強在藥物的作用下沉睡著,暫時逃離了那無休止的能量灼燒。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根被暫時屏蔽的“絲線”,隨時可能再次繃緊。而這一次,他們終于看清了絲線兩端連接的是什么。獵人與獵物的游戲,進入了以“錨點”為棋盤的終局。